楊萱想得入神,渾然不覺蕭礪看她也看得入神。


    過得三五日,蕭礪果然得蒙豐順帝召見。


    進宮前,特地回轉來取了營繕司主事畫的那張房屋布局的草圖。


    這次麵聖時間久,直到天黑透了,楊萱才聽到熟悉的馬蹄聲響。


    蕭礪走進院子,矮身摸了摸繞在他腿邊打轉的大黃,對迎出來的楊萱道:「你吃過飯沒有?」


    楊萱搖頭,「麵條擀好了,還沒下,正等著大人。」


    蕭礪徑自往廚房去,「我去燒火。」


    兩人很快做熟飯吃完,楊萱本以為蕭礪會對自己說一下進宮的情形,沒想到蕭礪隻簡單地說了句「聖上誇圖紙畫得不錯」,再無別話。


    轉天蕭礪回來得倒早,吃過晌飯就回來,手裏拎隻藍布包裹,麥色肌膚上綴滿了細密的汗珠,被午後豔陽照著,晶瑩璀璨。


    楊萱坐在石凳上正拆楊桂去年的棉襖。


    棉襖做得寬大,今年冬天還能接著穿,但是袖口跟領口髒得不像樣,需得把表裏拆下來洗洗,順便把棉絮曬一曬。


    見蕭礪牽了馬進來,楊萱頗為驚訝,「大人不打算出門了?」


    「不出了,」蕭礪走到梧桐樹下,停住步子。


    今天李山休沐,楊萱在太陽底下曬了盆熱水,中午剛洗過頭,這會兒頭發還未幹透,隻鬆鬆地結了兩條麻花辮垂在胸前。


    辮稍有些濕,洇透了身上單薄的夏衫,隱隱透出裏麵碧色肚兜的形狀。


    蕭礪匆匆瞥過一眼便不敢再看,垂了頭道:「我身上衫子髒了,這就進屋換下來,萱萱待會幫我洗一洗……盞茶工夫就換好了。」


    楊萱應聲好,等將棉襖拆完,上麵線頭都去掉,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便撩開門簾走進廳堂。


    剛進門,瞧見站在地當間的蕭礪,不由怔住……


    蕭礪身穿大紅色的飛魚服,含笑而立。


    飛魚服是錦緞的,右衽交領,肩頭跟胸前繡著精致繁複的圖樣,有飛魚、有行雲,有流水,層層疊疊綺麗錦繡。


    楊萱有些恍惚,不自主地想起前世見到蕭礪時候的情形。


    大雨鋪天蓋地,他滿頭滿身都是雨水,瞧不真切相貌,隻感覺那雙眼眸裏凶狠的戾氣,讓人望而生畏。


    前世與現在的情形漸漸重合,楊萱呆呆地站著,一時竟分不清今年何年。


    仿佛又是在大興的田莊,每天聞著草香醒來,枕著蟲鳴入睡,有風的日子站在窗前聽風,下雨的時候站在廊下看雨。


    日子漫長的好似怎麽也過不到頭。


    楊萱莫名就落了淚。


    蕭礪慌了,抬手扶住她肩頭,連聲道:「萱萱,萱萱,你怎麽了?」


    「大人,」楊萱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大人,假如我嫁了人,可是過得不好,你肯不肯帶我走?」


    蕭礪急切地說:「萱萱,你是我的,我會對你好,不會嫁給別人。」


    「可是……萬一呢?」


    蕭礪垂眸對牢她的眼,低聲道:「我帶你走,豁出去名聲前程都不要,萱萱,我答應過的,隻要你願意,我帶你走。」


    「我願意,」楊萱撲進他懷裏泣不成聲,「那你為什麽不早點來?」


    什麽是早點來?


    早點到哪裏去?


    蕭礪滿心都是疑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就感覺她灼熱的淚水濡濕了衣服,浸潤到他肌膚,燙得他的心痛得難受。


    隻更加緊的擁住了她,喃喃低喚,「萱萱,萱萱。」


    良久,楊萱才止住泣聲,自他懷裏站直身子,手指撫著衣服上金線繡成的紋路,「硌得我臉疼。」


    蕭礪怔住。


    她悲悲切切地哭了這麽久,第一句話竟然是抱怨飛魚服上的金線。


    蕭礪既無奈又覺好笑,低頭看到她臉上果然紅紅一片絲線印子,柔聲道:「我先把衣裳換下來……原本是想讓你高興高興的。」


    楊萱掏帕子擦掉眼淚,「我是高興,聖上給你升職了嗎?」


    蕭礪笑道:「升了千戶,但最近沒有空缺,還是暫任百戶之職,享千戶俸祿。」


    「那也行……」楊萱抽抽噎噎地道,「大人換下衣裳我過水洗一洗,上麵沾了眼淚怕會留印子。」


    蕭礪回屋將飛魚服脫下來,另外換了件輕薄的衫子,候著楊萱洗幹淨,搭到竹竿上晾著,一邊道:「聖上另外還有賞賜,不過還沒拿到,等拿到再帶你去看。」


    楊萱仰頭問:「是什麽?」


    蕭礪有意賣關子,「先不告訴你,免得你到時哭不出來。」


    楊萱瞪大雙眼,不搭理他,甩手走回廳堂。


    蕭礪彎了唇角,緊跟著進來,給兩人各倒杯茶,原原本本講起昨天麵聖的事情,「……聖上對典房的草圖非常滿意,說既是為百姓所建就得考慮百姓的需要和難處,還特地吩咐我告訴你,賣紙箋的紅利他就不要了,讓你補貼在典房上,別虧了銀子。」


    楊萱抿唇笑笑,嘟噥道:「想必聖上也不缺銀錢了吧,從正月就不清靜,到現在查抄了十幾家,得抄出多少家產?」


    蕭礪低聲道:「不算宅邸、田產和商鋪,其餘現銀、珠寶首飾共有大約二十二萬兩銀子。」


    楊萱挑眉,「每家都有兩萬多兩銀子的家產?」


    「不止,」蕭礪道:「按以往的例,落入士兵手中約兩成,當官的拿兩成,餘下的入冊交給朝廷。」


    那就是每查抄一戶,當官的就能拿到四五千兩銀子。


    楊萱真正訝異了,「你們也太大膽了,就這麽明晃晃地欺瞞朝廷……那為啥不見你拿銀子回來?」


    「大頭都交給指揮使了,不過我也攢了些。」蕭礪從懷裏掏出隻荷包,「先前沒告訴你,是不確定該不該拿,昨天在聖上麵前過了明路就沒關係了。這是一萬兩的銀票,另外給了義父一萬兩,我隻拿了銀票沒要珠寶首飾,那些東西容易惹是非,你喜歡什麽釵簪盡管去買。」


    楊萱打開荷包,見裏麵卷著十幾張麵額不等的銀票,也沒有逐張計算,隻沉吟道:「既然聖上知道你手裏有銀子,還是再買地好了,總得讓他知道這銀子仍舊是為朝廷花的。」


    蕭礪笑道:「就聽你的,再買一百畝地。」


    楊萱盤算著,一百畝地加上房子,六千兩銀子足夠,還能剩下四千兩,遂道:「剩下的可以買間大點的宅子。」


    蕭礪目光閃爍,「好地角的宅子不好買,等打聽了再說。」


    楊萱明白這個道理,歎口氣道:「反正不急,慢慢打聽著吧。」


    過了兩天,有官媒上門,來提李石求娶春桃。


    這次禮數足,還帶了四方表禮。


    楊萱沒收,淡淡地拒了,「我們在京都住慣了,嫁到江西人生地不熟的,再說春桃老實,家中沒有父兄撐腰,要是被人欺負了,我也無從知道……還是想找個近便的人家,哪怕不在京都,保定或者真定也成。」


    官媒笑嗬嗬地道:「姑娘別一棍子打死,男女結親講究緣分,不是有句話叫做‘千裏姻緣一線牽’,月老的紅線係上了,就是相隔千裏也能結成親。姑娘先考慮考慮,我回去再問問主家,過幾天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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