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幾人視若未睹,依舊嘻嘻哈哈地疾馳而去,根本不去理會地上老嫗。


    有目睹者心中不忍,扶著老嫗送回家中。


    她家中貧寒,本打算賣了雞蛋換幾文錢過年,不成想沒拿回來銀錢,反而因為斷了胳膊還得去請醫問藥。


    兒媳婦臉色便不好看,嘟噥著罵了幾句不中用。


    老嫗心中愁苦,不願帶累兒孫,索性掩上門尋一包耗子藥,就了開水灌下。


    傍晚兒子歸家,聽說老娘受傷,推門去看,見屍身早已涼了。


    兒子曾跟著豐順帝西征打過仗的,因傷病回鄉,是個急躁脾氣,二話不說,朝著兒媳婦就是兩巴掌。


    兒媳婦滿心都是委屈,她忙活一下午,又洗衣裳又掃院子,見到天黑正打算做飯,累得險些癱在地上。她為這個家做牛做馬,隻不過嘟噥句「不中用」,相公就要喊打喊殺。


    當即也不想活了,抓起剪刀就往心口上戳。


    所幸冬天穿得厚,並沒傷及皮肉,一雙兒女卻嚇得夠嗆,哭喊著撲上前,一個喊爹一個叫娘。


    家裏是雞飛狗跳大人哭孩子叫。


    左鄰右舍聽到,莫不掩麵哀歎。


    事情很快傳到禦史那裏。


    禦史查清當日縱馬四人均為朝中官宦子弟,一折奏章遞交到禦書房。


    豐順帝早就想整飭超綱,願打算安穩地過完年,等年後上朝再行事,沒想到臨近年關卻惹出這樁事,立刻下旨,凡橫行鄉裏魚肉百姓欺男霸女者一律嚴懲。


    一時彈劾官員放縱家奴、縱容兒女的帖子如雪片般飛向豐順帝案頭。


    範直挑出幾家民怨嚴重的,呈給豐順帝,「為官者,大抵總會犯些過錯,聖上看在他們為朝廷盡忠的份上,是否網開一麵,寬宥些個?」


    豐順帝一邊翻看著一邊冷笑,「欺壓百姓也是盡忠?我帶過的兵,保家衛國受過傷流過血的,回來後連老娘都護不住,豈不叫人心寒,以後誰還願意從軍打仗?要嚴查,徹查!」


    範直唯唯應諾,將那幾家名單重新謄錄一遍,將武定伯蕭文安的名字也添加進去,打發人送到錦衣衛。


    但凡有些權勢的,難免不了行些欺行霸市之事,有幾家能經得起錦衣衛的徹查?


    不出三五天,厚厚的罪證就擺在豐順帝麵前。


    豐順帝不怒反笑,「好,好,這就是朕的肱骨之臣幹的好事!」臉色一沉,「抄沒家產,男丁流放,女眷發賣。」


    範直忙跪下求情,「聖上三思,都是朝廷官員,唇亡齒寒,著女眷一同流放了罷。」


    勳爵權貴間關係盤根錯節,張家兒媳是王家閨女,趙家夫人是李家表妹,都親連著親,發賣為奴相當於打了京都權貴的臉。


    豐順帝沉默片刻,依照範直所言,在奏折上批了朱字,「家產抄沒,人丁流放。」


    這一次,被查封的有十二家,而被叱責者多達四十餘家。


    勳貴們俱都老老實實地夾緊了尾巴,再不敢興風作浪,就連采辦年貨也不像往年那樣張揚。


    尋常百姓們卻渾然不覺,依然興頭頭地忙年。


    臘月二十二,小年的前一天,程峪約了楊萱在小溝沿見麵,在場的還有錢多。


    錢多的那處宅子已經添置上器具擺設,也安了床鋪衣櫃,家具雖簡單卻很潔淨。


    屋子裏點了茶爐,爐內火苗正旺,上頭坐一把陶瓷壺,水剛沸開,「咕嘟嘟」往外冒著水汽。水汽氤氳,使得整個屋子都暖了。


    待得沸聲漸止,錢多沏一壺茶,頭一杯倒給楊萱,楊萱不敢受,轉手呈給程峪。


    程峪輕淺一笑,接在手裏。


    斟完茶,錢多挨著程峪坐下,對楊萱道:「今日請小四嫂過來,是有事相求。我想借水塘子北邊的四畝地。」


    楊萱挑眉,「你想幹什麽用?」


    錢多道:「我原打算開間雜貨鋪,有天跟李石聊起來,聽他的意思是想開鋪子,他財大氣粗人頭廣,那就讓他開,我想開間酒樓。」


    楊萱不解,「這個地方開酒樓?三五年內未必能住滿人,況且來住的都是窮苦人,哪裏有錢下館子?」


    「這個小四嫂就別費心了,我自有法子,」錢多樂嗬嗬地道:「隻要小四嫂肯把地借給我就成,我不白借,頭兩年我蓋房子,每年每畝地給你十兩銀子,回頭酒樓蓋好了,每年給小四嫂一成利。」


    楊萱搖頭,「我不要你的銀子,那地不值錢,白給你都成……四畝夠不夠,要不給你六畝?」


    「夠了,」錢多笑道,「再多也沒用,我沒那麽多本錢蓋。」邊說邊掏出張紙,鋪在桌麵上,「酒樓蓋兩層,底下是散席樓上雅間,窗子正對著水塘,小四嫂打算在塘裏養蓮,塘邊種柳,我就打算取好風景……酒樓後麵再蓋四間小屋,以便酒醉的客人留宿。」


    楊萱將圖樣移到眼前仔細看了看。


    錢多的確下了工夫,散席有幾桌,雅間有幾間,樓梯開在何處,廚房建在哪裏都畫得清楚明白。


    看罷,歎道:「這處酒樓蓋下來花費不少,你手裏銀錢可夠?」


    錢多看一眼程峪,「要是去年我還真不敢開這個口,今年不是賺了銀子嗎,我跟大哥湊一湊,大約差不多。」


    今年程峪得了四千多兩的紅利,錢多得了六百兩紅包,再加上往年或許有積蓄,應該是夠的。


    楊萱抿嘴笑笑,「要是不夠就說一聲。」


    「行,」錢多毫不客氣地答應著,「先蓋著再說,以後少不得跟小四嫂伸手。」


    程峪靜靜喝著茶,直到他們說完,才低聲開口,「這幾天鬧騰這陣子國庫肯定充足不少,我估摸著開春以後,朝廷就要整治廣渠門了,楊姑娘手裏多備點閑錢……小溝沿這邊很多人後悔沒早出手,現在想買都買不到。一旦廣渠門有消息,估計搶地的人不少……買到就是賺到。」


    楊萱問道:「程大人不打算買?」


    程峪笑一笑,「我人輕言微,哪裏會知道這麽隱秘的消息?能買到地的都是消息靈通的,楊姑娘得義父青睞,略略聽聞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楊萱恍然明白,程峪他們是為了避嫌才不買地。


    三人商談了半個多時辰,茶爐火苗漸滅,寒意慢慢沁上來,楊萱不由緊了緊身上鬥篷。


    程峪察覺到,率先站起來,「今天就到這裏,以後有事再商議……這裏人少,總歸冷清了些,估計要等到三四月份人煙才能旺盛。」


    楊萱讚同地點點頭,問錢多,「現下你就住在這裏嗎?」


    錢多笑答:「沒有,還在先前的地方,隻是隔三差五過來生個火去去潮氣,這屋裏還沒有鋪陳被褥,我一個大男人不好意思去逛綢緞鋪子。」


    楊萱笑道:「我幫你置辦,就當作給你燒炕了。」


    錢多大喜過望,長揖道:「多謝小四嫂。」


    過完小年,似乎一轉眼就到了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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