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放寒假,附近商家的生意便滑落許多,再加上今年農曆年來得早,學生們陸陸續續回家,原本熱鬧的街道頓時冷清不少。


    新年期間,老板一家到國外去玩,大方的放了他們一個禮拜的假期。


    “反正也沒什麽人,就放到初五再來上班。”


    說起來還真是幸運,其他書店可沒他們這麽好命,大部分都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無休的,自己做老板就有這點好處,想怎麽休就怎麽休。


    過年期間除了例行性的拜訪親戚外,薇薇幾乎都賴在家裏,要不就與汪澄頤一塊兒消磨時間,而怡庭則趁著假期與阿力一起去環島,還帶了兩個大電燈泡阿泰以及阿泰的妹妹茜茜隨行。


    汪澄頤問她有沒有想要去哪裏玩,她搖頭說沒有,一到過年每個風景區人多得跟螞蟻一樣,隻要想到那畫麵她就不寒而栗,他笑著說等假期過後,他們可以去九份走走。


    初四時,孫博達的店開幕,特地打電話叫他們那天一定要到,汪澄頤說如果她不想去就不用去,不須勉強自己,她想了想還是答應去了。


    雖然她討厭人多的場合,但畢竟開店是值得慶賀的喜事,而且她也見過孫博達,是個不錯的人,去幫他捧個場,吸引一點人氣也好。


    他們大概八點的時候到達。店內已經有不少人,雖然沒完全坐滿。不過據說酒吧越晚越多人,所以現在這樣已經算不錯了,開幕的優惠是全麵半價,還送折價券。一進到酒吧裏,感覺還不錯,音樂是濃濃的爵士藍調,燈光不算太昏暗,牆壁上有不少爵士大師的海報以及黑膠唱片做裝飾。


    吧台旁有個小型的演奏場地,放了架鋼琴、樂譜架、音箱及麥克風等等,孫博達說九點以後會有樂團表演。


    除了他們外,還有其他大學同學也來祝賀,袁佑蓉自然也在內,一見到他們,袁佑蓉點了個頭就別開臉,薇薇倒沒受傷的感覺,來之前已有心理準備會遇上她了,除了袁佑蓉外,連佳芮也在,她熱情的上前打招呼。


    “嗨,薇薇。”她一臉笑意,比上次見麵瘦了一些。“我還在想你們會不會來呢!博達學長說我們喝的第一杯他請客。”


    “他剛剛有說。”薇薇也拉起笑意。


    連佳芮指了下角落。“坐那邊好不好,大家都在那裏……”


    “不用了,我們自己會找位子。”汪澄頤直接拒絕。


    連佳芮愣了下,隨即露出笑。“好吧,你們自己找位子。”


    薇薇在一旁顯得有些尷尬,等連佳芮走後,她才小聲說:“你不用在意我。”


    他推了下眼鏡。“跟你沒關係,我討厭被當作八卦的對象。”他帶她到吧抬前的高腳椅入坐。


    “但他們都是你大學同學……”


    “我隻跟一兩個比較談得來,其他的對我來說不重要,在一個圈子裏,通常熟的隻有幾個,但經過大家左拉一個右拉一個,這圈子就變大了,從兩三個變成四五個然後再變成十個,但是你熟的可能還是隻有那兩個,其他人也不過就是普通朋友,對我來講普通朋就是來來去去的朋友,我沒必要去在乎他們的看法。”他握了下她的手。


    “所以你才真的不需要在意,我雖然有時會擔心你,但是我也相信你自己有處理人情世故的能力,我不過去並不是因為你,隻是單純的不想去交際罷了。”


    他又捏了下她的手。“我說的夠明白嗎?”


    她揚起笑,“很明白,當老師果然有差,解釋事情這麽有條有理。”


    他接受她的取笑,黑眸也泛起笑意。


    看過菜單後,兩人各點了一杯酒,薇薇平時沒有喝酒的習慣,所以請酒保調一杯淡淡的水果酒,喝起來很像果汁,甜甜的這帶著少許的酸。


    兩人隨意的聊著天,偶爾她的視線隨意遊走,好奇的掃視店內裝潢時,不經意地會瞥見袁佑蓉一群人好奇的注視,雖然不至於如坐針氈,但還是感到不自在。


    十幾分鍾後,孫博達過來叫汪澄頤到儲藏室幫他搬一點東西,薇薇則靜靜坐著欣賞音樂,她猜想袁佑蓉大概會來找她吧!果不其然,汪澄頤離開沒多久,她就晃到她身邊。


    “再一杯scrcwdrivcr。”她對酒保說了一聲。


    薇薇靜靜坐在一旁,望著吧抬後各式酒瓶。


    “恭喜你了。”


    薇薇疑惑地看著她。


    “總算得償所願。釣上學長。”


    那諷刺的口氣讓她有些不快。“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你說話實在不需要這樣。”


    “我講的是事實不是嗎?”


    “這些話你不會對著汪澄頤的麵講吧。”薇薇淡淡地說。


    袁佑蓉的表情有些惱。“男人怎麽看得穿你這種伎倆,我本來以為學長不一樣,不過我還是失望了,隻要女人裝得可憐兮兮一點,男人就會想保護,道理很簡單。”


    薇薇喝口酒,過了一會兒才道:“不管你信不信不過我沒使什麽伎倆,也沒裝得可憐兮兮。”


    她冷哼一聲。“你在上一個公司的事我都聽朋友說了,對方老婆還到你公司打了你一巴掌,這可不會假吧。”


    薇薇感到一陣怒火湧上,當日的難堪情景似乎又浮現在眼前……


    “聽說你可憐兮兮的在那男的麵前哭說外婆重病,以眼淚博取同情,就跟你現在用自己的病來換取愛情一樣。”


    她的話螯痛了她的傷口。薇薇冷聲道:“如果你引以為傲的直率與坦白是這樣用來貶損別人,糟蹋別人,你也不過就是個假仁假義的偽君子。”


    “你說什麽……”


    “你們在吵什麽?”連佳芮插了進來。


    “不關你的事。”袁佑蓉將氣出到她身上。


    “學姊,風度、風度。”連佳芮故意道。


    “你……”袁佑蓉生氣地瞪她一眼,拿起酒保調好的酒轉身走開。


    連佳芮在薇薇身邊坐下,小聲道:“你別把學姊的話當真,她……唉……背後說人八卦好像不好,因為她前男友的前女友生了病,然後她前男友放不下那個已分手的女友,所以就跟學姊分手,回去照顧前女友,這對學姊打擊很大。”


    薇薇苦笑了聲,卻沒有回話,誰沒有受過打擊與傷口呢?難道受過傷就可以為自己攻擊他人尋找合理化的藉口嗎?


    “當然我不是在為學姊開脫什麽,不管怎麽樣。她是把氣出到了你身上。”她偏頭看著她。“你還好嗎?臉色好蒼白,我去叫澄頤好嗎?”


    “不用,我沒事。”薇薇立刻道。


    “怕他擔心?”


    薇薇沒說話。隻是沉默地點個頭。


    “有時候人的緣分是很奇怪的……佑蓉學姊以前就喜歡澄頤,但是澄頤對她沒意思,我想學姊後來也死了心,可她自己經曆過幾段感情,弄得傷痕累累,沒想到又與澄頤重逢。自然會燃起希望,誰曉得又……不好意思,其實我不該多嘴跟你說這些,要是澄頤知道了,鐵定不高興,他這個人有時候超級古板的,討厭人家說東道西的。”


    薇薇淺淺的漾起笑。“他在某方麵是很古板沒錯。”


    “看到澄頤找到了伴兒,我也為他高興。”她深吸一口氣。“上次我就覺得他對你不一樣,果然女人的直覺是很靈的。”


    薇薇有些詫異。


    連佳芮笑了,說起來連佳芮是汪澄頤的前女友,與她相處起來應該覺得別扭或是有威脅感才對,可是心裏卻完全沒有這種感覺。


    “不瞞你說,雖然看到澄頤有喜歡的人,我心裏也為他高興,可是又難免覺得失落,人啊,真是個自私自利又自戀的動物,明明自己已經屬於別人,卻還巴望著喜歡過你的人都不要變心,或者這是人家說的,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不過你千萬要不誤會,我是絕對不可能放棄richard,就是我現在的丈夫,他對我非常的好,我也很愛他,要我離開他去跟澄頤複合,那是我打死都不會做的事。”她慎重地舉起右手。


    薇薇理解地微笑。“我知道。”


    “雖然跟澄頤在一起的一年多,感情還不錯,我偶爾也會想如果當初他追來美國,或許我們就不會分手了,但說真的,我自己也沒信心能跟澄頤一直走下去,他……要怎麽講,不像richard那麽透明richard什麽事都會跟我說,我們之間沒有秘密,可是澄頤有很多不想說的事,比如他家裏的事;而如果他不想說,怎麽問,他就是閉緊嘴巴,我曾經為了這種事跟他吵過好幾次,也覺得很灰心,覺得他不夠重視我,那時候我還滿沒有安全感的,再加上他又不會哄女孩子,所以……”她聳聳肩。“我們的問題也不少,基本上我們的個性就很不一樣,他不喜歡參加聚會,也討厭人際關係,可是我還滿喜歡跟人相處的,雖然有時候他會為了遷就我去做一些事,但是那感覺就是不一樣,像過聖誕節、情人節這種,他也會陪我過。可是你知道……他不是那種會high的人,所以感覺他陪你就隻是一種義務,天啊……我是不是喝醉了,講了這麽多。”


    她誇張的表情讓薇薇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不要誤會,我不是要挑撥什麽的。我就是話多。”連佳芮受不了地搖頭。


    “我知道。”薇薇點點頭,示意她不用在意。


    “大概是積太久了,這些話我又不能去跟澄頤說,他隻會講已經都是過去的事了,何必一直提。”連佳芮喝口酒。“我覺得你們兩個氣質有點像,跟你在一起也變成我一直在講。”


    “沒關係,我喜歡聽。”她說道。


    “你不會嫉妒?”


    她搖頭。“如果你還喜歡他,我想會在意吧,但我可以感覺你對汪澄頤沒有什麽企圖,隻是一個老朋友,你對他偶爾的懷念與不舍,我想是因為回憶吧,就像我想念外婆一樣。因為那是曾經帶給我們美好記憶的人,所以總是有感情的,但重點是分得清現實與回憶,就像你說的,要你離開richard跟汪澄頤在一起,是絕對不可能的,很多人緊抓著過去卻忽略了現實中真正應該珍惜的人,最後兩邊都失去了才省悟,那時已經晚了。”


    “你說得好有警世小說的感覺。”連佳芮深思。“不過經你這樣一講,我想我應該更能放下了。”


    “人有時候迷戀的是過去的末完成,因為沒有完成,所以可以把結果美化。”


    她喝口酒。


    “哇,好有深意。”連佳芮點頭。“澄頤好像要過來了,我先溜,不要告訴他我們說了什麽,對了,謝謝你,我覺得自己看得更清楚了。”


    “是我應該謝謝你,如果不是你過來,我想我跟袁佑蓉大概會弄得很難看。”她說道。


    連佳芮了解地點頭。“我真心希望你跟澄頤能得到幸福,下禮拜我就要回美國了,以後也不知還能不能再見麵,不過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薇薇微笑以對。


    “對了,如果你們結婚,記得發帖子給我,我一定會包一個大禮金的。”說完這話,連佳芮俏皮地朝她眨了下眼,轉身回到老同學那邊。


    汪澄頤坐回椅上,眉心輕蹙。“怎麽了,她來跟你說什麽?”


    薇薇搖頭。“沒什麽,她看我一個人無聊。所以來陪我說說話。”


    “真的?”他觀察她的表情。


    她輕笑。“剛剛是誰說相信我有處理人情世故的能力?”


    讓她一糗。他緊跟著揚起笑意。


    她輕輕地靠在他肩上,感覺他溫暖的力量,想到連佳芮最後說的話,我真心希望你跟澄頤能得到幸福……如果你們結婚,記得發帖子給我……


    她閉上眼,感到一陣悵然,她與汪澄頤真的能得到幸福嗎?她一點自信也沒有……


    看完樂手們的表演,薇薇熱烈地報以掌聲,現場演奏果然不同凡響,更能感受到節奏與曲子帶來的震撼。


    隻是人潮愈來愈多,摩肩擦背的使人不自在,汪澄頤與薇薇決定還是及早離開得好。一到外頭,兩人同時鬆了口氣,而後相視而笑。


    “去我那裏坐一會兒,晚一點再送你回去。”他在她的雀斑上親了下。


    “好。”她攬著他的腰,感到一陣寧靜的喜悅。


    連佳芮說汪澄頤不會哄女孩子,可她卻覺得他十分會哄她,是她太好滿足,還是汪澄頤變了呢?抑或是她與連佳芮對“哄”的定義不一樣。


    隻要汪澄頤低著聲,溫柔地對她說話,她便覺得他在哄她、寵她,心裏十分安心也覺得甜。


    回到他家後,兩人也沒做什麽,就窩在沙發上聽音樂、看書,她很喜歡他看書的樣子,專注又認真,側臉像是鑿出來的一般,十分完美,不像她,鼻粱稍嫌太塌了,是緩緩起伏的丘陵,不若他的深刻。


    “怎麽了?”察覺她的視線,他抬起頭。


    “我大概是醉了。”她將雙腿抬到沙發上,雙手環著膝蓋,偏頭注視他。


    “看到兩個我嗎?”


    她微笑。“一個你就讓我招架不住,兩個你……我不敢想,對心髒一定很不好。”


    他笑著傾身吻了下她的嘴。“難得講那麽感性的話,我想你是真的有點醉了。”她喝了兩杯水果酒,雖然量不多,但對平時滴酒不沾的她,應該還是起了作用。


    “汪澄頤……”她抬手撫上他的發。“跟你在一起我很開心,真的。”


    他沒說話,隻是盯著她有些傷感的雙眼。


    “真的很開心。”她呢喃。


    “我也是。”他沿著她下巴的曲線撫過。


    “我一直覺得你跟我在一起……很可惜……”


    他皺下眉頭。


    “我本來想過兩個月再跟你說,但是……”她忽然不語,閉上了雙眼。


    他將書本放到一旁。“但是什麽?”


    “我怕我會舍不得放手。”


    “你在說什麽?”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你打算跟我交往三個月然後分手?”


    “你的口氣讓我覺得自己很蠢。”她拿起抱枕,蓋在自己臉上。


    “薇薇。”他拉下抱枕,瞧見她眼角的淚。


    “我本來根本不打算跟你交往的,但是你……你太好了……我一直在跟自己拉扯。”她推開他的臉。“你別看我。”


    “先告訴我你為什麽要跟我分手?”他堅定地問。


    “我不想看你變成外婆那樣。”


    “什麽?”他一臉詫異。


    “外婆的事我隻跟你說了一半。”她吸吸鼻子,讓自己鎮定心情後才道:“外婆每天去百貨公司除了去看假人外,主要是在等外公,我三歲的時候,外公外婆帶我去逛百貨公司,沒想到……外公卻自此消失不見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消失?”他驚訝道。


    她點頭。“一開始還懷疑他是被人綁架,第二天才發現壓在枕頭下的紙條,他叫外婆不要惦念他,就當他已經死了,我長大之後才知道外公失蹤的前幾年精神狀況一直不是很好,還曾經有過尋死的念頭。”


    她歎口氣,繼續說道:“小時候因為家裏窮,外公的父母養不起那麽多小孩,所以把他送給別人養,他在那個家常受到欺負,個性很內向,因為外婆是獨生女,所以外公是入贅到家裏來的,雖然跟外婆感情不錯,但是外婆那邊的親戚卻看不起他,他說的話是完全沒有分量的,在家裏也沒有地位。”


    “外婆美麗又聰明,大家都說外公配不上她,但是外婆很喜歡外公,說他有一顆溫柔又為別人設想的心。可是即使這樣……對外公來說還是不夠的,如果以現在的話來說,他那個時候應該是有憂鬱症吧……我以前好討厭外公,討厭他讓外婆受了那麽多苦,她每天都盼著他能夠回來,但是……直到她死的那一天,卻還是盼不到一點音訊……”


    她抹去眼淚,苦笑的說:“我還去登報尋人,希望……外公可以回來見外婆最後一麵,可是什麽都沒有……那些發生在戲劇裏麵的感人故事。在現實裏卻往往隻有悔恨跟遺憾……”


    他歎目氣,將她抱入懷中。“既然你明白你外婆的痛苦,為什麽要說跟我分手這種話?”


    “因為當我生病之後,我才開始理解外公的痛苦。”


    他抹去她的眼淚,眉頭糾結。


    “即使外公有外婆的愛,但是他還是救不了自己,那樣的病會把自己貶低、批評得一無是處,連生存的價值都會懷疑,他知道自己撐不了下去了,所以他必須離開,因為他不想把她拖下那深淵……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麽事,他隻是怕自己會做出傷害外婆的事來……離開是他對外婆最後的愛。”她哀傷的啜泣。


    他輕歎一聲,拿起麵紙溫柔地為她拭淚。“現在醫學比以前進步很多,很多以前不了解的病症現在都有藥方可以醫治,更別說你現在比之前已經好了很多。”


    “這種病很難完全根治,隻要有重大壓力就有可能複發……”


    “如果事情還沒發生,你就擔心那麽多,壓力隻會愈來愈大。”他撫著她的臉。“我們的事我來擔心……”


    她搖頭。“你值得一個健健康康、快樂又活潑,像佳芮那樣的人。”


    “她跟你說了什麽……”


    “你不要誤會。”她立刻道。“她沒跟我說什麽,她是個很好的人,像你一樣。”


    “你也很好。”他堅定地注視著她。“還有我不相信什麽值得不值得這種話,自己可以判斷什麽對我最好、我喜歡什麽,而不是別人來告訴我。”


    “但是……”


    “如果你了解你外婆的痛苦,就更不應該有離開我的念頭。”


    “若我沒有能力再給你幸福,我不能絆住你。”她搖頭。“我不能……”她難過的再次落淚。


    見她鑽在牛角尖裏出不來,他決定換個方式。“好吧。”


    他突然的改變讓她一怔。


    “如果你覺得自己已經不能給我幸福。那我們可以分手,但是……”他加重語氣,“我們得先談過,你不能像你外公那樣一走了之,那對我會是一大打擊。”


    她遲疑了下,而後點點頭,“我答應你。”


    “你從小到大看著你外婆哀傷難過,應該明白被愛的人拋下的那種痛苦,所以我要你再跟我保證一次,不會做那種不告而別的事。”他要她再說一次。


    這次她很堅決地點頭。“我不會。”


    “好。”他微笑地親她一下。“那我們就照你的意思,先三個月,如果三個月後你覺得受不了。沒辦法跟我相處……”


    “我不是擔心沒辦法跟你相處,我是擔心自己狀況不穩定……”


    “不管怎麽樣,就是隻要你覺得有什麽問題,我們就談一談,如果沒問題,我們就再延三個月。”


    他抱緊她。“這幾個禮拜你就是在煩惱這件事嗎?”


    她訝異的抬頭。


    “你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他撫過她發紅的眼睛與鼻子。“偶爾你會流露出哀傷失落的眼神,我還以為……”


    “什麽?”


    “你對我失望了。”


    她更震驚了。“我從來沒有這種想法,你很好,跟你在一起我很開心、很高興,有時候太開心了,想到你那麽好,可是我……”


    “不要再說可惜、不配這種字眼。”他嚴肅地說,“隻有你會這樣覺得,從小到大我在別人口中才是那個不值得、不配的人。”


    她疑惑地看著他,而後幡然領悟。“你是說因為你父親的緣故……”


    他點頭。“我也曾被親戚說過是拖油瓶,父親把我丟給姑姑的時候,姑姑還是單身。那時候大家都擔心姑姑會因為我而找不到好對象,幸好姑姑遇上了姑丈,對我來說他才是我真正的父親,他從來沒有嫌棄過我,或者把我當作拖油瓶,在他心裏我就是他兒子。”


    “我明白。”


    “不,你不懂。”他凝視著她。“除了我父親,我母親也是被說嘴的對象,她是個酒家女,甚至有人當著我的麵說我的母親是做雞的。”


    她驚訝地張大眼。


    他則是冷笑。“你不會知道有些人的嘴臉是多麽的可憎,當著一個孩子的麵講如此不堪入耳的話,不管我的母親出身如何,我永遠隻記得她抱著我坐旋轉木馬,還有姑姑說她是個好女人,這樣就夠了。”


    她點點頭,緊緊的抱著他。“當然,其他的人你不需要去在意。”


    “我不想讓姑姑跟姑丈丟臉,所以我努力讀書,不願跟我親生父親有任何相像之處,更不想讓姑姑他們蒙羞。”


    “我了解,我生病之後,我媽媽跟阿姨忽然間把我跟外公連在一起,你知道嗎?從小到大她們從來沒有這種聯想,但我一生病,她們忽然想起自己的父親也是這樣神經兮兮,她們的口氣讓我覺得自己很不爭氣,怎麽會去遺傳到外公那一邊的基因而不是外婆這邊的。”


    他攏下眉頭,她微笑道:“沒關係,那些話一開始當然也很在意,但我現在已學會聽過就算了。”


    他親了下她的額頭後說道:“所以你以後不要再說什麽不配,可惜這種話了,照一般人的邏輯,我這種出身才配不上你。”


    她微微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前我不是會這樣胡思亂想而且沒自信人,得到強迫症後,把我的信心打擊得體無完膚,我媽還說過我很沒用,我那時候就像在走鋼索一樣,像空中飛人被拋到了空中,我伸出手極力想抓住什麽,以為……楊茂坤會接住我,結果卻把自己摔得更慘。”


    “那個男人是個混蛋。”他冷著臉說。


    她輕歎口氣。“我也曾經好恨他,但我也無法原諒自己的愚蠢,曾經有幾次我覺得事情不大對勁,他好像有什麽事瞞著我,而且還撒謊,但我沒有去追究,那時候我為外婆的事煩心,工作也不順……或許下意識地隻想逃避,所以才會被他的謊言騙了……他老婆跑到我工作的地方鬧,當著眾人的麵打了我一巴掌,我雖然很震驚,不過那時候的我可比現在強勢多了,我也反打她一巴掌,兩個人打成一團,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難堪。”


    “不是你的錯。”他皺著眉。


    她點頭。“東窗事發後,楊茂坤卻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還說交往之前我知道他結過婚了,你可以了解我當時受到多大的羞辱,所有的人都在嘲笑我,這也就是為什麽那天他站在我家門前,說什麽要跟我複合、他對不起我,我會失去控製的揍他,遲了三年的道歉有什麽用?”


    “我也很想揍他。”汪澄頤冷下聲。


    感覺他繃緊的肌肉與怒氣,她感到一陣窩心。“謝謝,下過不用了,真的都過去了,否則我不會告訴你這麽難堪的事,當時的我也有錯,我太想抓住什麽支撐自己,隻是沒想到看錯了人。”


    “你不需要幫他找藉口。”他還是一臉怒氣。


    “我不是,我隻是希望自己能放下對他的恨意,我寧可拿恨他的力氣來喜歡你。”她漾著甜笑。


    他的黑眸閃動著,而後忽然摘下眼鏡,情動地吻上她。


    她環上他的頸項,讓他溫熱的唇舌在她口中勾掠,他的吻熾熱而火辣,她已經由最初的不適應,到現在的熟悉與眷戀。


    與他訂下三個月的約定之後,她終於感到安心,或許她應該更專注在現在而不是胡思亂想。


    就像走路一樣,一步一步,不需要心急,穩住踏出的每一個步伐,終究會走到目的地。


    半年後


    悶熱的天氣讓她才走了五分鍾,便已汗流浹背,即使戴著帽子,還是感到頭頂發熱,薇薇停下腳步,拿出袋子裏的水壺,喝了幾口水後,才又重新踏著階梯,一步步往上。


    “還好嗎?”在她前頭的汪澄頤回頭問道。


    “沒問題,隻是熱。”她微笑地說。


    他帶她到學校附近爬山,步道並不難走,隻是天氣熱,又多是階梯,所以汗流得多。


    “很快就會覺得涼快了,山裏麵其實很涼爽。”他踏上最後一個階梯,站在原地等她。


    薇薇走過五六階後,在他身邊站定,稍微休息一下後。他帶著她走另一條斜坡,因為昨天才下過雨,路有些濕滑,偶爾他會伸出手抓著她走過比較容易滑跤的地方。


    這陣子他很喜歡帶她來爬山,說是多曬太陽多運動對身體好,這半年來兩個人的感情一直都很穩定的成長,她也沒再吃藥了,雖然還是有點潔癖,還是喜歡戴帽子躲避人群的視線,但她已經很滿足了,她覺得一切都很美好。


    她喜歡跟他一起來爬山,也喜歡親近山,因為他總讓她聯想到如如不動的山峰,是可以休憩的依靠。


    他們很少談到未來的事,他甚至希望她不要想太遠,隻要一想遠,她就容易焦慮,給自己壓力。


    他們兩個人的共識就是著重在現在,計畫最多不要超過三個月,偶爾焦慮與悲觀的因子會毫無預警的襲擊她,但她已能坦然應對,她不願去想兩個人的未來會如何,萬一她又發病會怎樣,她讓自己集中在眼前當下的事情上。


    三個月過去後,他們再約定三個月。不是天長地久也不是一輩子的許諾,就是短短的,短短的三個月。一點一點慢慢的累積。


    她握緊他伸出來的手,藉著他的力量往上跨去,而後與他並肩站在山路上往下看,將山下的風景收入眼底。


    涼風吹來,讓她發出一聲讚歎。“好舒服。”


    笑看她滿足的模樣,他拿起毛巾為她拭汗。


    “你看,那個雲好像一隻狗。”


    “是滿像的。”他深吸一口山林的氣息。“你想去挑戰高一點的山嗎?”


    “好啊。”她頓了下,故意問:“不會是喜馬拉雅山吧?”


    他讓她逗笑。“那我們都要回不來了。爬山也是要一座一座慢慢挑戰的。”


    “我不喜歡挑戰這個詞,用欣賞跟享受就好了。”她說。“怡然自得的,我可不想破紀錄什麽的。”


    他噙著笑。“當然,恰然自得就好。”


    兩人在山裏待了一會兒,而後才說笑的緩緩走下山。她喜歡這樣的感覺,一起做點事,自然的相處,平凡的生活著,就是她想要的人生。淡淡的,幸福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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