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天蘊停下腳步,微微轉過頭來,用滿不在乎的口氣說,「我有事要到鷹城去,隻是順道過來看看。除了沈衝和你的近衛隊,別人都不知道我來……既然西涼已經破了,你就早點回去吧……是那個綠珠每天都跑來問我,你什麽時候回家,我都被問煩了。嗯,就這樣。」話音剛落,他已經打開簾子走出去,而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為何四年了,還是沒有辦法好好在她麵前說話?果然掉進感情漩渦裏的男人都蠢得無可救藥嗎?


    蕭天蘊皺了皺眉。他最討厭蠢人。


    沈衝已經親自牽來了馬,本來要跪,想想周圍沒有人知道皇帝禦駕在此,還是強忍住,隻是俯了下身,「您路上小心。」


    蕭天蘊翻身上馬,有些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帥帳,沈衝立刻心領神會,「臣一定會盡快勸將軍回朝。」


    蕭天蘊點了點頭,揚鞭策馬離去。


    沈衝一直目送著蕭天蘊和他的隨從,直到他們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他走到帥帳邊,低聲問道


    ,「將軍,晚膳準備好了,叫他們端來嗎?」


    「不了,我沒什麽胃口。」仍然是金屬般冷硬的聲音,「沈衝,你把戰利品點算一下,留下接管西涼的人馬,三日後,我們回京。」


    沈衝大喜,立刻應道,「是!」


    大梁的軍隊又打了勝戰,這個捷報傳到燕京,百姓們奔走相告。坊間關於飛鷹騎,關於沙無尋的話題瞬間又多了起來。


    當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經過一棵老樹的時候,一個中年男人正在繪聲繪色地講大梁和西涼這次所打的仗。聽他說故事的男女老少圍了裏外三層,來得晚了的,還要擔心站得太遠聽不到。


    那男人說,「我們沙將軍人是怪了點,但確實很會打仗啊。之前西涼王的大兒子和二兒子,都是在交戰的時候死在沙將軍的手裏,這會號稱西涼第一勇士的李綏,可是被生擒的啊!可我們沙將軍沒把他押到燕京來領賞,反而把他剝光了丟在沙漠裏,你們說奇怪不奇怪啊?」


    一個總角小兒說,「那個沙將軍是不是很厲害啊?」


    「當然厲害啦。他的禦馬術比養馬人都要好呢。是我們皇上親自教的。」


    「哎呀,那他長什麽樣子呢?」


    稚子無知,卻道出了所有人心裏的疑惑。孩子的娘立刻捂住了孩子的嘴,強行把他往後拉,一時之間,剛剛還熱鬧非常的氣氛陷入了尷尬。在大梁,特別是燕京,沙無尋這三個字就等於「不要多問」。若是有人敢對本朝第一寵臣刨根問底,還得要問問當今天子願意不願意。


    停在一旁的馬車此時又動了起來,慢慢地往皇宮的方向駛去。


    到了宮門口,士兵照例盤查。駕車的侍從說,「這是掖庭的宜姚公主的馬車。」


    士兵臉上立刻露出一種意味深長的表情,「哦,過去吧。」沒打招呼,不行禮,就像公主是路上的行人一樣。


    淳於瑾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冷言冷語,漠然無視,並未往心裏去。讓她在意的是,皇帝最寵愛的那個沙無尋。堂堂的大將軍,不用上朝,不用應酬,甚至連府邸都沒有,直接住在宮中,由皇帝指派的人專門伺候。她曾有幾次走到那個叫做如心苑的地方,但還沒有接近,就被禦林軍攔下來了。


    皇帝去如心苑的次數,比去後宮的還要多。盡管皇帝如今的女人,就隻有……那麽寥寥幾人。還多數都呆在掖庭裏頭,根本沒有編製入後宮。


    以一個大梁皇帝來說,這著實很不尋常。也無怪朝中關於皇帝好龍陽的流言蜚語喧囂塵上。


    但淳於瑾早已經不是當年的淳於瑾。如今她心如止水,隻想好好地過自己的生活,別人的事情,她連打聽都不想打聽。從什麽時候開始,她


    就已經認定自己的人生輸得一塌糊塗了?從那夜聽到母親跟炎鬆岡的對話?從蕭沐昀跟笪孉成親開始?還是從她不得不嫁來大梁從此隻淪為一個男人的附屬品時起?反正是什麽都好,她已經不再年輕,也確實很累了。


    掖庭裏麵還住著兩個女子。一個是某位官員硬塞進來的親孫女。因為那官員是三朝元老,皇帝沒法拒絕。另一位是硬要進宮,哪怕一輩子都要呆在掖庭的黎雅夕。皇帝沒說什麽,讓她進來了。


    淳於瑾和黎雅夕,自小便認識。如果不是當年黎禦醫出事,也許到如今她們還是閨中密友,黎雅夕也不會遇到蕭天蘊,她們也不會以情敵的方式同時出現在另一個國家的掖庭。隻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黎雅夕跟她一樣,對皇帝的性情了如指掌,深知下再多的功夫也是無用的心思,所以整日在掖庭免費幫宮裏的宮女內侍義診。倒是另一位,使盡渾身解數,又是編排在花園的偶遇,又是買通了皇帝的內官,在皇帝回宮的路上彈琴跳舞,總之是花樣百出,結果皇帝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淳於瑾不明白,皇帝怎麽能對女人如此冷漠?而又為何偏偏對一個沙無尋那麽好?


    聽說有一次沙無尋病了,皇帝守在如心苑三天三夜,衣不解帶。


    隻要皇帝把放在沙無尋身上的心分一點給別的女人,恐怕那女人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吧?而她那個早已經形同陌路的弟弟,又何嚐不是這樣的癡人?一個明明已經死去的人,還派人四處尋找,不見屍骨,誓不罷休。


    蕭天蘊其實經常來鷹城,裝作普通的百姓,探聽大佑方麵的消息。如今應護國大將軍的邀請,前來做客,則又是另一番心情。


    月山家跟大梁是死敵。因為有月山家守著大佑的北大門,導致大梁隻能望大佑而興歎,無論如何都隻能視大佑為一塊吃不到的肥肉。大梁有養馬人沒錯,可月山作為大佑開國起就存在的古老望族,名門中的名門,軍隊戰鬥力之強,軍心民心之所向,就像一道堅固的盔甲。


    月山家在鷹城中心,儼然像一座小城。整個鷹城四四方方的,像一個回字。道路縱橫交錯,市集店鋪密布,根本就不像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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