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瑞雪聽了這話,忍不住咧了咧嘴,原來那趙先生才是被衝喜的那個,自己最多隻算個工具兼陪客,隻是不知,現在村裏人知道她先醒過來,他們的趙先生反倒昏迷不醒,會是何種心情?


    想到這裏,她的心氣略微平了一些,扭頭看了看躺在裏側那個眉目俊秀的年輕男子,然後低頭喝起了那碗稀薄的糙米粥。


    少年之時就擔起家庭生計,母病,弟妹幼小,親朋無依,讓她早在無數眼淚裏練就了一顆堅強的心髒。無論遇到何等難事,吃飽肚子,生存下去都是第一重要的。至於其它的事,總有解決的辦法。


    一碗薄粥下肚,謝了張嫂子,又一邊配合著她給背上的傷口抹上黑乎乎的藥膏,一邊慢慢套問些這個陌生時空的情況。


    不過,還沒問上幾句她就塞了滿腦子的問號,武國?她把前世學到的那些有限的曆史知識,從頭到位翻揀了十數遍,也沒找到這個朝代的名字,最後隻得無奈總結出,這裏不是原來時空的古代,但是,扭頭看看屋子裏簡陋的幾樣家具和張嫂子的衣裙,想來習俗之類應該也沒有太大差別,就是不知是在哪個朝代出現了斷層繁衍出來的。


    但是,這些也不是她一個小女子要考慮的,她可沒有什麽稱霸天下的野心豪情,有田有房,衣食無憂,不受欺負,平靜安然度日,不論前世,還是今生,都是她的最高目標。


    何況她現在還有傷在身,還是先顧好眼前吧。


    張嫂子不知是平日裏難得有人閑話,還是天生熱心腸,對於瑞雪的問題是有問必答,偶爾還要穿插一些村裏的舊事,不到半個時辰,就讓秦瑞雪對村裏的情況明白了個七七八八。


    這是一個不過四十幾戶、兩百多人的小山村,最開始因為大部分村民都姓雲,所以遠近四鄰八鄉都喚這裏為雲家村,雖然後來又陸續搬來不少旁姓人,雲姓人隻占了一小半,卻也沒有改了這村名。


    村裏有百十畝旱地,各家分上兩畝種些包穀、番薯之類,除了交稅,剩下的隻夠勉強維持個溫飽。


    原本村外還有百畝上好水田,但是前些年發洪水,村人們避到了山裏,雖然得以活命,地裏卻顆粒無收,所以為了不餓死,家家都把水田賤價賣給了二十裏外靈風城中的張大戶。


    張大戶也是個精明的,澇災過去後,又把水田佃給村民栽種,這樣他也不必擔心村民們嫉恨之下糟蹋他的莊稼,每年隻要坐著等收糧就好。而村民們秋時交了租子,每畝也能落下幾鬥糙米,留著年節或者有個紅白喜事時,蒸了待客。


    村子背後有幾座不高的山頭,村裏人秋季時會聚在一起進山打些兔子野雞,運氣好還會打到狐狸,拿到城裏換成銅錢,給孩子稱二斤點心,給媳婦扯塊新棉布,也算是個不小的進項。


    繞過後山,走上七八裏路有條名叫沛水的大河,靈風府衙今年新上任的縣令不知出於什麽目的,春種後下令征集民夫修了個碼頭,以供來往的船隻落腳或者裝卸貨,倒也熱鬧。村裏也有年輕後生去做力工,一日賺得幾十文錢回來,就傳嚷得滿村皆知。


    張嫂子說了半晌,突然想起家裏的豬還沒喂,慌張張收了碗筷跑了回去,留下秦瑞雪獨自消化著這些信息,然後昏昏睡去。


    之後幾日,張嫂子和另外那個叫做青山嫂子的婦人輪流上門,照料同時臥床的「新婚夫婦」。


    瑞雪每頓都努力多喝些薄粥,甚至有一日還啃了幾塊土雞肉,當然雞湯是喂給那位一直都未醒來的夫婿了。


    第四日上,瑞雪終於勉強爬起了床,弓著身子,一點點兒挪著步子,在房前屋後看了一圈兒,越看越是心涼。


    前世,爸爸去世,媽媽病倒時,家裏雖然沒有餘錢,但是怎麽也有一月存糧,有幾壟菜蔬,可是這個家裏簡直隻能用兩個字形容,赤貧!


    房子是用土坯堆砌而成,屋簷低矮,遮了日陽,所以,除了窗下兩尺以內,其餘之處都很昏暗,臥室裏裝飾簡陋也就罷了,就是待客的堂屋裏也隻一桌兩椅,而且同樣漆色斑駁,有條桌子的腿兒甚至還墊了兩塊木板,才能勉強持平。


    灶間裏側砌著兩眼灶台,上麵安著的兩隻小鐵鍋一隻完好,一隻鍋底兒卻漏了洞。角落裏胡亂堆了些枯樹枝,旁邊一隻褐色陶缸,微微敞著木蓋兒,她上前揭開,隻看見半瓢苞穀麵可憐巴巴的遮住了缸底兒。缸上的木板架子兩個陶碗、一個大陶盆,落滿了灰塵,顯見多日不曾動用。


    院子後麵倒是有小半畝菜地,可惜長滿了蒿草,沒有找到半棵菜苗兒的影子,前院西南角用木板拚了個茅廁,東南角卻難得有棵枝繁葉茂的桂花樹。


    八月正是桂花開放的時節,偶爾有那活潑的枝椏隨風舞動,如雪般的花瓣飄散,打著旋兒的輕盈落下。


    瑞雪伸手接了幾瓣,低頭輕嗅那甜香,恍然神傷……


    記得她小時候,家裏也有這樣一棵桂花樹,爸爸閑暇時,常常坐在樹下手把手教她寫毛筆字,弟妹們嬉鬧著撿著花朵玩耍,媽媽就在一邊縫補衣服,偶爾抬頭微笑,一家人那般幸福,那般溫暖,好似可以持續到永恒一般。隻是後來,爸爸一去世,媽媽就徹底倒下了,她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辛苦撐起那個家,可惜……


    張嫂子端了羊奶進來時,就見她坐在樹下發呆,陽光透過花枝,明明暗暗的光影落在她的臉上,不知怎麽讓人見了就心裏發酸。張嫂子連忙上前笑道,「這傷口才好了一些,怎麽就坐在這裏吹風,快進去吧。」


    說著就扶了她進屋,瑞雪笑著道了謝,慢慢坐到床邊,看著張嫂子比量著要給自己那名義上的夫婿喂羊奶,卻因為她占了位置,不好動手,於是就接了碗過來,一手輕輕捏開那男子青紫的嘴唇,一邊舀了勺羊奶,低頭吹涼,再慢慢喂進去,然後立刻動手去扶男子的下巴開合幾下,助他吞咽,最後才拿起布巾擦去流出嘴角的殘汁兒。


    一整套的動作,又輕柔又熟練,就像日日做慣的一般,看得張嫂子很是驚奇,笑道,「趙娘子想來也是個識文斷字的吧,隻看這做事就比我們這些村野婦人要利落許多,以往喂趙先生進食,都是直接灌下去,糟蹋東西不說,趙先生也遭罪。以後有趙娘子照料,趙先生可就舒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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