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嫂子笑道,「不必特意去找,那老錢守夜耐不住寒涼,每晚都要來打半壺燒刀子暖身子的。」


    瑞雪點頭也想起了這件事,「既然托人家照料店鋪,那今日的酒錢就別收了。」


    「好。」張嫂子應下了,三人正說著話,門外突然走進一個十八九歲的後生,張嫂子心裏奇怪,這時候多是貨船卸貨的時候,怎麽還有人這麽早來喝茶,但她還是放下手裏的抹布,笑著迎上前,「這位小哥兒,可是要喝茶暖暖身子?」


    「不,不,」那後生慌忙搖頭,卻又期期艾艾說不出有何事,瑞雪猜到他也許是有事相求,就請他坐下,示意張嫂子端了碗熱茶過來,親手遞給他,溫和笑道,「這位小哥兒,大夥都在碼頭上謀生,抬頭不見低頭見,你若有何事需要我們幫忙,就說來聽聽。」


    那後生瞄了一眼栓子跟前的紙筆,臉色有些紅了,低聲說道,「老板娘,我是十幾裏外嶽家村的,我叫嶽順,我兄長出門做工一年未回,我娘心裏惦記,要給兄長捎封信去,可是……嗯……我家裏無人識字,又沒得功夫進城……」


    「你可是要我幫忙寫信?」


    嶽順立刻點頭,生怕瑞雪不答應一般,又從懷裏掏出幾文錢,「老板娘,我出紙墨錢。」


    瑞雪想了想,從他的手裏拿了兩枚銅錢,笑道,「兩文錢足矣,說說你娘要帶什麽話給你兄長吧。」


    嶽順沒有想到瑞雪這般痛快就答應幫忙,還有些發愣,栓子笑嘻嘻伸手推推他,道,「嶽大哥,快說啊。」


    瑞雪鋪好一張紙,提筆蘸了墨,嶽順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把老母平日嘮叨的那些話說了,無非也就是家裏安好,兄長年過二十,要早些回來成親,他在碼頭做工,家中比過去好過許多之類的話。


    瑞雪一一寫下,然後吹幹墨跡拿給他,嶽順折好放進懷裏,千恩萬謝的告辭走了。


    晚上關門前,瑞雪剁了肉餡和白菜,烙了十幾個金黃色的餡餅,用細白的棉布包了六個給栓子,又塞給他五十文錢,栓子死活不肯要。張嫂見瑞雪是真心想給,就勸栓子道,「你師傅給你就拿著吧,你也出來大半月了,回一次家怎麽也要給弟弟妹妹買點小玩意兒。如果真覺得你師傅好,以後就多聽話,勤快點兒做活就行了。」


    栓子想了又想,這才伸手接了過去,眼眶也有些紅了,心裏暗自發誓晚上一定要和娘親好好說說,天底下可不都是惡毒師傅。


    原來,他來碼頭前,娘親曾與爹爹吵鬧過,因為他家隔壁的鄰居小哥兒就被送到木匠鋪子裏去學徒,隻一年功夫就瘦得不成人形,據說他那師傅日夜要他做活,還不給吃飽飯,娘親擔心他也會受罪,就死活不肯讓他出來,他心裏也是惴惴不安。


    沒想到,他居然這般走運,碰到一個天下少有的好師傅,從來不打罵他,有好吃的也緊著他,還教他讀書撥算盤,半點兒不藏私。娘親如果知道了,一定會歡喜極了。


    送走栓子和老王父子,瑞雪把剩下的餡餅,分了五個給張嫂子,留了四個當做她和趙豐年的晚飯,兩人就也回了家。


    許是嶽順感激瑞雪幫忙,在碼頭大力宣傳的結果,不過幾日,整個碼頭就都知道了,每日都有人來求寫書信,不過是舉手之勞,而且眾人也極有眼色,都是趕在早晨或者下午閑暇之時,所以瑞雪也不加拒絕,打點的眾人皆是滿意而回。她本就在碼頭上口碑極好,如今又知道她識文斷字,就越發得了眾人的尊重。別說誰敢賴個酒錢,就是說句調笑之言的都沒有。


    而往往很多時候,像力工這樣憑借力氣吃飯的底層人,更容易交心,更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他們腦子裏沒有太多的複雜想法,沒有太多的貪婪欲望,本性裏隻覺別人對他們一個好,他們自然要回兩個。


    瑞雪鋪子裏的水缸,從來都不必栓子去挑,他早晨隻要拿著水桶扁擔一出門,誰路過見了就會搶過去,推了他說道,「去跟老板娘讀書吧。」然後甩開大步,幾個來回就裝滿了水缸,再笑嘻嘻跑去碼頭做活。


    瑞雪見此,常常感慨,這個時空的人,真是比前世要可愛善良許多啊。


    鋪子裏生意好,土豆蘿卜一類的就有些不夠用了,張嫂子家裏也沒種多少,就跟鄰人打聽了幾句,才知高家存得多,瑞雪上門去問,結果高福全直接推了兩大袋子送到了她家門口。


    瑞雪要付錢,高福全卻死活不要,直說鄰裏間互相送些菜,哪有要錢的。


    瑞雪想起剛才見到翠娘給黑子拆洗棉襖,那棉花都黑硬粘結在一起了,就有了主意。


    第二日抽空去了趟城裏,買了些布料和棉花,一起送去了高家,說是請翠娘給他們夫妻各做一套棉衣,剩下的就是工錢。


    翠娘針線活兒好,做了十幾年棉衣,怎麽會沒有個估量,一見那足足二十斤的棉花和兩匹布料就知道瑞雪這是變相的送她謝禮,心裏感激,就爽快收了。


    此時已是十月下旬,晚上已經開始下霜了,瑞雪後園的五壟白菜,終於搶在被凍死前,長成了「實心」的好白菜,瑞雪從鋪子裏回來,拉了趙豐年一起,揮起菜刀,一個砍,一個抱,足足收獲了將近二百多棵大白菜。


    瑞雪想起前世極愛吃的酸菜餡餃子,差點淌了口水,拾掇出來一個大陶甕,又挑了幾十棵葉大,芯兒也不那麽實成,不容易存放的白菜,費了大半晚上的功夫才折騰完。


    燒水洗完澡進屋時,趙豐年已經躺在被窩裏了,濃密的黑發鋪在枕頭上,襯著藍底素花的新被褥,有種異樣的美感。


    瑞雪看得愣在門口,那一晚趙豐年流淚睡了之後,他們之間就少了幾分客套疏離,多了三分親近。


    趙豐年好似一夜間就卸去了身上大半的清冷之氣,與瑞雪之間的話也多了起來,常常問問鋪子裏的生意,有時候瑞雪回來晚了,他就站在院門口眺望,甚至瑞雪在灶間做飯,他有時也會幫忙燒上幾根柴火,當然後果是一如既往的熏得自己一臉黑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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