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算來算去,隻能怪他自己,醉酒誤事,以後非到緊要宴席,絕對不能再喝酒了,若不是這次有安伯在,他的妻兒……


    牆角裏被驚醒的蟋蟀,一雙小眼睛瞪著自家門前的男子,不滿的叫喚了兩聲,展開翅膀,擺出攻擊的扞衛姿態,直到那男子走遠,才嗤笑一聲,轉身回去,攬著妻兒繼續安睡。


    張嫂子和翠娘雖然聽到了安伯的話,但沒見到瑞雪醒來,還是擔心的不肯走,生怕兩個小丫頭手重,在銀針拔去後,親手替瑞雪換了幹爽的衣衫,理好了頭發,守在一旁,張大河見得趙豐年臉色泛白,神情頹然,到底還是想要幫一把,借口家裏孩子害怕,硬是扯走了自家媳婦,高福全也有樣學樣,不到一個時辰,趙家又安靜了下來,吳煜不肯再去睡,搬了凳子坐在門旁,彩雲彩月收拾了床鋪,含著眼淚站在廳堂角落,心裏自責不已。


    天際漸漸露出了魚肚白,很快太陽灑下了第一縷光芒,照耀了整個山林,各家的大公雞在比賽般的報曉,門口的黃狗,豬圈裏的肥豬,都從睡夢裏醒來,歡喜的迎和出聲,雲家村徹底醒了過來。


    可是,趙家的時間去凝固了,確切說,是後院的時間停止了,無論是坐在門口的人,還是屋裏炕上沉睡的人,守護的人,都沒有因為清晨的來臨而挪動分毫,他們心裏隻有一個人,一件事。


    前院作坊裏,眾人推磨的聲音,燒火的聲音,出豆腐的聲音,裝車的聲音,呼嚕吃早飯的聲音,與往日完全相同,但卻沒有一個人進來打擾。


    直到,太陽高掛正中之時,靠在門口躺椅裏打鼾的老頭兒,長長伸了個懶腰,晃晃脖子,嘟囔道,「也該到時候了。」說完,起身往後院走去,剛到二門口,果然,裏麵就傳來一聲驚喜的呼喚,「雪,你終於醒了!」


    這聲音好似一把鑰匙,瞬時打開了凝固的時間,一切重新流動起來,前院的女子們驚喜的跑進去探看,兩個小丫頭哆嗦著小手,忙著去炒菜做飯,門前的男孩衝進去哽咽出聲,隻有炕裏的那個男子,沉默無聲。


    因為那女子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抽出了他握著的手,她,還是沒有原諒他……


    安伯診了脈,笑道,「雪丫頭,這次的凶險算是闖過去了,以後可要把心放寬些,都要當娘的人了,凡事要為孩子著想。」


    瑞雪還是有些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紅暈,低聲應道,「謝安伯良言教導,我以後不會了。」其實,昨晚,她肚子疼的時候,恐懼占據了整個思維,突然就後悔,為何為了那麽兩個不相幹的人,傷了自己的孩子,看不過,賣了她們就是,趙豐年若是護著她們,或者真的變了心,和離就是,這世上還有什麽能比她肚子裏的血肉更重要!


    不過剛過上幾日地主婆的日子,怎麽就學起那些沒用的後宅女子一般,整日為這些破事糾纏,這不是她秦瑞雪的性格,這不是她秦瑞雪該過的日子!


    安伯點頭,背著手邁步走了出去,張嫂子端過兩個小丫頭送來的白粥和清爽的小熗菜,小心翼翼勸道,「妹子,先墊墊肚子?」


    瑞雪掙紮著要起身,翠娘趕緊扶她靠在厚被上,瑞雪歉意一笑,「又讓嫂子們跟著擔心了,以後不會了。」


    「妹子跟我們客套什麽,你好好的,生個白胖小子出來,比啥都重要。」張嫂子連忙應下,張羅著盛粥,夾菜,瑞雪昨晚本就吃得少,又放開了心思,居然覺得腹中奇餓,一口口吃得又快又多,喜得翠娘猛點頭。吳煜坐在一旁,幫不上什麽忙,就看著姐姐不停傻笑。


    兩碗粥、兩張蛋餅,半盤菜下肚,瑞雪才覺大半飽,還想再吃,卻被有些驚到的張嫂子等人攔了下來,好說歹說,晚上再做好吃食,倒怕她撐壞了一般。


    瑞雪無奈,擦了手和臉,見得踩雲彩月怯生生站在角落,就喚道,「這倆丫頭怎麽了,誰責罰她們了?」


    彩雲彩月一聽夫人如此說,立刻上前,跪下就哭,「夫人,都是我們貪睡,是我們沒聽到夫人肚子疼……」


    「別哭了,不怪你們,是我自己想不開,為兩個不相幹的人生什麽氣呢。」瑞雪示意張嫂子扶了兩個小丫頭,哄了幾句,兩個小丫頭偷眼看她臉色確實不像惱怒,也就放了心,牽著手退下去忙著拾掇屋子,商量晚上做什麽飯菜。


    張嫂子到底同瑞雪相處時間最長,聽出她果然像是想開了,就笑道,「這才是我妹子,怎麽就被兩個狐狸精氣到了,你隻要說一聲,我和翠娘再打她們一頓就是了。」


    翠娘也道,「可不是,估計她們現在餓得狠了,還手力氣都沒有,還不是任憑咱們揉搓。」


    瑞雪理理鬢角垂下的碎發,垂眸想了想,「嫂子,把她們找來,我想問幾句話。」


    張嫂子怕那兩個狐狸精又口出什麽狂言,正猶豫著要勸兩句,就聽彩雲跑進來說,「夫人,先生吩咐小六哥套車,扯了那兩個女子進城去了。」


    屋裏眾人都是一愣,好半晌,瑞雪突然笑出聲來,「他動作倒是夠快。」


    張嫂子和翠娘對視一眼,也猜出趙豐年必定是惱怒那兩個女子無禮,拉了她們去賣,或者還回田家去了,這可是大喜事啊,看樣子妹子以後算是不用再擔心了。


    瑞雪被她們看得臉色更紅,借口身子疲倦,又躺下了,張嫂子和翠娘嬉笑著替她蓋了薄被,然後退了出去。


    趙豐年不知瑞雪早已經解了心結,黑著臉坐在車裏,沉默不語,紅玉和綠珠坐在角落,摸不準他到底是何心思,先前也不敢吭聲,後來聽得馬蹄敲在山路上的哢哢聲,太過煩躁,到底忍耐不住,互相使了半晌眼色,就開始嚶嚶哭了起來。


    兩人聲音細嫩、嬌軟,悲悲切切,落在任何一個男子耳裏,怕是都要立刻攬她們在懷裏,安慰幾聲。


    可惜,她們錯估了趙豐年對女色的冷淡,先前為曾流落之時,他就是好友幾人裏唯一還沒有沾過女子之身的人,忙著做生意,忙著賺銀錢,對於從小相熟的未婚妻也多是縫年節,礙於母親的提醒,送些綢緞首飾等物做來往,並不曾多言幾句,後來雖然入了江湖遊曆,卻黴運纏身,屢次被女子所騙,最後他見了女子別說喜愛,甚至多有厭煩,惹得一眾傾慕千金公子風采的江湖俠女們,碎了一地的芳心。待到了雲家村,瑞雪在他最失意的時候,真心相待,這才誤打誤撞,也換去了他的真心,如今,有妻有子,日子和樂,卻差點又壞在這兩個女子手裏,他恨不得生撕了她們,怎麽肯能生出什麽憐惜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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