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那張大戶的百畝水田,稻秧已經過了膝蓋高,綠油油一片很是紮眼,如今不過兩日,怎麽就像被抽了骨頭一般,軟綿綿倒了下來,難道是旱了?左右瞧瞧,稻秧下麵的水麵也不低啊,這幾日雨水也勤,絕對不旱啊。


    雖說不是自家的水田,但是農人愛惜莊稼可是天性,有那熱心的就跑去稻田中間的小棚子去喚張家的人手,可惜撲了個空,有那熟識的就說,「前日張江念叨說是老娘病了,怕是回家探望去了吧。」


    眾人無法,就扛了鋤頭回村,很快村裏上到老人,下到頑童,都知道張大戶家的稻秧蔫掉了,裏正畢竟見識多些,想著,這水田在他們村外,若是真出了大事,村裏麵少不得還要受些懷疑,就遣了一個後生去小平山找了張江回來。


    張江雖然平日好喝酒、懶散,但卻侍母至孝,聽得後生傳信兒,還以為他是玩笑,就道,「我昨日回來時,那稻苗還好著呢,隻不過一晚,怎麽就會蔫掉了?」


    那後生急道,「我騙你有何好處,全村人都看到了,你若是不回主家報信,若以後受了責怪,可不要怨大夥兒沒提醒你。」


    張江聽了這話,也有些慌了,托了鄰人照顧老娘,就撒丫子跑去了田裏,一見那些稻苗的半死不活模樣,頓時,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嘴裏隻剩了一句話,「這可怎麽是好,這可怎麽是好?」


    裏正上前勸道,「這麽大事,怎麽都要通稟主家一聲,若是能找府衙的農藝師傅來看看,就更好不過了。」


    張江頓時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也來不及道謝,爬起來就又往城裏奔去。


    張家老爺,自從正月翻車摔斷腿骨之後,著實消停了一段時日,再也不去街上轉悠,也沒強買哪個窮家女,張夫人很是滿意,苦心勸了兒子們幾月,雖說沒有同老爹一般改邪歸正,到底也算收斂一些,張夫人常常在拜佛的時候懇求,張家就這般一直平靜過下去。


    可惜,張老爺腿骨一長好,就又故態萌生了,張夫人找他吵了兩架也沒用,氣得再也不出佛堂了。


    這一日,張老爺正覺夏日燥熱,命人在荷塘邊擺了一桌兒酒菜,喚了兩個嬌寵的侍妾,一口酒一口菜,左擁右抱,想盡齊人之福,正是樂不思蜀的時候,突然聽得管家來報,說是雲家村外的水田遭災了,他驚得立時就放下了酒杯。


    若是放在以前,這百十畝水田,張家還真不放在眼裏,但是這兩三年,他致力於「收攏美色」,沒有心思經營家業,幾個兒子也有樣學樣,沒有一個上心的,十幾間鋪子,大半都是維持個不賠本,剩下那幾個還算賺銀錢的鋪子也在慢慢回落,這花用多,進項少,張府漸漸就吃老本了,也越發顯得這供給全府上下糧食的水田重要多了。


    如今聽得水田出了事,他怎能不心急,惱怒的攆了侍妾回去,就喚了張江細細盤問。


    張江也不敢隱瞞,就連自己回家伺候老母一事都說了,末了道,「小的玩忽職守,老爺盡管責罰小的,但是稻苗遭災,這可真不管小的事啊,老爺趕緊去田裏看看吧。」


    張老爺恨得上前幾腳踹倒他,還要再打,管家已是大著膽子上前勸道,「老爺,事後再處罰這奴才也不完,還是先去田裏看看吧。」


    張老爺還算聽勸,吩咐道,「給我把大少爺找出來,趕緊套車出門。」


    張大少今日居然少有的沒出去鬼混,聽得這事,就換了衣衫,父子倆同坐一車,很快到了雲家村外,張江眼見那稻苗比之剛才又軟了三分,頓覺眼前一片黑暗啊。這次怕是攤上大禍了,稻苗救不救得回來,他都要丟差事了。


    張老爺也是踉蹌著,撲到水田邊上,嚷道,「這是怎麽了?啊,這稻苗居然旱成這樣?」


    裏正等幾個村裏老人兒,聽得消息說張老爺來了,也是趕了過來,見他這般,就道,「怕不是旱得,許是遭了什麽病災,張老爺趕緊去城裏找農藝師傅給相看一下吧。」


    張大戶瞪了眼睛,嗬斥道,「這稻苗都蔫了,不是旱的,是什麽?就算是遭了病災,也跑不了你們這些人做的鬼,當然我是好心救濟你們活命,你們到底還是心存怨恨,居然……」


    張大少到底在外麵廝混幾年,別的本事沒有,察言觀色還懂一些,眼見裏正和村民們都變了臉色,就連忙趕上前,拱手行了一禮,道,「裏正大伯,我家老父一時心急,勿要見怪,我這就進城去請農藝師傅,這田裏還望大伯同鄉親們多幫忙照料一二。」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雲家村大部分人家都做過張家的佃戶,雖說今年沒再佃田來種,到底心裏還是有些落威,此時聽得張大少這兩句軟話,也就連連擺手,要他自管回城請人,有事他們定然不會閑看著。


    張大少坐上馬車急匆匆走了,留下張大戶坐在田邊,咒罵不停,裏正聽得他還是隱隱有責怪村裏人看守不利的意思,心裏惱怒,誰是你家奴仆啊,於是扯了個家裏還有事的借口,轉身就走了,村裏人自然也要跟隨,轉眼就都散了個幹淨。


    張大戶罵得更是厲害,卻也隻有張江在苦著臉聽著了。


    張大少平日吃喝玩樂,還有幾個狐朋狗友,七托八請,到底把在朋友家喝酒的農藝師傅請上了馬車,到得地頭時,已經是兩個時辰後了,張大戶又熱又心急,坐在柳樹下,腔子裏喘得如同拉風箱一般,見得兒子終於回來,上前就扯了他罵道,「要你去尋個小吏,居然這半晌才回,人呢,趕緊給我看看稻苗去啊。」


    那農藝師傅正好開門下車,聽得張大戶口氣這般不客氣,就有些冷了臉,他雖然在府衙裏掛名做個小吏,但是民以食為天,他學的就是給莊稼看病的本事,關鍵時刻治了病災,就是活命無數啊,哪怕一縣父母官召見他,也要以禮相待,今日本是卻不過朋友的情麵,才折騰一趟,沒想到卻被主家如此怠慢,他心裏如何會不惱怒?


    張大少真是恨不得把父親的嘴堵上,現在就要靠人家解決這病災呢,父親還如此口無遮攔,得罪人家,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但是,他又不好嗬斥親爹,隻得上前給那農藝師傅賠了禮,然後親自引路,請了他到水田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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