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夫人和老婆子也沒有功夫再罵她,抬腳就上了台階,一開屋門,就見整個房間裏點了七八根蠟燭,照得四周恍如白晝,趙德隻穿了一條白綾子長褲,赤腳站在床前,凶神惡煞一般盯著身前,那處正跪著兩個脫得白條條的丫鬟,兩人臉上、身上都被打的紅腫青紫,很是淒慘,其中一個額頭甚至還流著血,身旁散著零碎的瓷片……


    不必猜,隻瞧著這屋裏模樣,趙夫人就清楚,這兒子必定是又一次「行事」不成,拿了丫鬟們出氣,她心裏惱怒,卻還不得不壓著怒氣,吩咐老婆子帶著兩個幾乎嚇得呆滯的丫鬟下去了。


    趙德被母親撞到這般狼狽摸樣,臉色有些紅,想要遮掩,也覺心裏有氣,索性扯了個長袍,披在身上就算了,問道,「娘,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


    趙夫人瞧得兒子這般披頭散發,衣衫不整,氣得上前就給了他一巴掌,恨道,「你這不孝子,就不能少讓費些心,告訴你多少次了,再忍耐一月,待得你當上家主,再娶回吳家小姐,你願意怎麽折騰,沒人攔著你。可是你這鬧得是哪般,萬一傳到吳家耳裏,你還想不想當官了?」


    趙德捂了被打的左臉,滿眼都是憤恨,想要辯駁幾句,卻是沒有勇氣反抗母親,隻得一拳打在床榻上,埋頭不再起來。


    趙夫人本來在等著兒子發怒,可是眼見兒子神色這般痛苦,又是心疼起來,上前扶了兒子坐到床邊,勸道,「娘知道你得了這樣的病症,心裏急,但娘是為你好,這個時候一定不能出差錯,懂嗎?」


    「是,娘,兒子就是……」趙德想起剛才那般失敗,哽咽說不出話來。


    趙夫人心裏也油烹火烤一般煎熬,趙家的香火可是大事,若是族裏那些人,知道趙德不能人道,捉了這把柄,怕是立時就把這家業都奪去了,若是再知道那賤種沒死,就更她們母子的活路了。


    母子倆對坐犯愁,到底也隻剩了一個辦法,等。等定了家主之位,等娶了吳家小姐,等宮中專治這病症的禦醫……


    眼見擇選家主的日子就要到了,趙夫人生恐兒子再做出些什麽不妥之事,日日守在兒子院子裏,拉著他盤賬或者找了說書的女先兒解悶逗趣,倒也勉強把日子打發過去了。


    這一日,正是擇選家主的日子,其實在趙家母子心裏,擇選倆字完全是擺擺樣子的,因外趙家嫡係「隻剩」了趙德一人,當然流落在外,「半死不活,苟且偷生」的趙豐年是完全不在他們心裏的,畢竟趙家所有的產業,都已經把持在手裏,就算他冒死跑回來,也絕對翻不出大浪來。


    早晨吃過飯,母子倆都著意裝扮了一番,趙夫人上身著了秋香色的外衫,下身配五色錦盤金彩繡綾裙,黑發盤成歸順髻,插了一隻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胸前掛了一串金絲香木嵌蟬玉珠,越顯華貴不凡。


    趙德一襲銀色繡纏枝蓮暗紋的長袍,嵌紅寶石的金冠束發,手上再拿一副描金折扇,倒也襯得他比之平日,少了三分猥瑣,多了幾分英氣,一眾忙碌著伺候他的小丫鬟們,都是心裏暗自歎氣,二少爺若是沒有那說不得的暗疾,倒也是個好依靠,上了他的床,生個一兒半女,比之配給小廝長隨,可是要好百倍,可惜……


    趙家母子拾掇妥當,熱茶還沒等喝上兩口,就聽有小廝來抱,族裏長輩們都已經到齊了,她們這才命人抬了趙老太爺一起去了專門祭祀的祠堂。


    趙老太爺瞧著這對兒虎豹母子,眼裏的恨意掩也掩不住,趙夫人瞧見,就笑盈盈上前,裝作親密的替他掖毯子,小聲說道,「怎麽,德兒要做家主,老爺不跟著歡喜嗎,他可是你的‘嫡出’血脈啊。」


    趙老太爺難得沒有同往日一般,暴怒掙紮,反倒慢慢閉上了眼睛,一副說話都嫌棄的模樣,倒把趙夫人氣得不輕,恨道,「死到臨頭,還耍威風!」


    眾人一路進了祠院,下人在門口放下老太爺就都推出了一丈開外。


    院子裏擺了五把椅子,最前的一把空著,剩下每把之上都坐了一位老者,或者胡子長及胸前,或者頭發花白,都有五十歲以上的年紀。他們各自捧著茶杯,低聲說著話,神色嚴肅而又莊重。


    剩下還有十幾個稍顯年輕的男子們,在執著掃帚打掃院裏的落葉和枯草,有兩個甚至在拿著抹布擦抹條石台階,很是認真而虔誠。


    趙夫人偷偷撇了撇嘴,心裏暗罵,真是老頑固,放著下人不用,年年都要兒孫們親自動手打掃,擺得什麽譜,她清咳兩聲,高聲說道,「讓各位長輩久等了,侄媳多有怠慢,還望長輩們不要見怪。」


    她邊說著話,就要抬腳邁進門檻,冷不防那坐在最前的老頭兒,「哐當」一聲把手裏的茶杯墩在身旁的木幾上,瞪眼怒道,「侄媳婦,趙家規矩,女子不得擅入祠院,你難道忘了?」


    他身旁另一個老者也道,「你身為趙家長房長媳,不會連家規都忘在腦後了吧,你眼裏可還有趙家列祖列宗在?」


    趙夫人這一年來,大權在握,日日發號施令,連各個鋪子的掌櫃都隨意呼喝,甚至有那謀些好處的族人,見麵還要磕頭奉承幾句,漸漸就自覺已是趙家的主宰,不把老規矩放在眼裏了。


    此時突然長輩當著眾人的麵兒訓誡,那臉色漲紅得都發了紫了,心裏大罵,都是靠著自家產業活命的老不死的,居然敢對她這般說話,等兒子接了家主,一定馬上削減他們幾家的月銀,到時候看他們如何後悔今日所為?


    她這般想著,就勉強覺得好過一些了,擠了個笑臉說道,「二叔,三叔教訓的是,侄媳想著德兒今日接任家主,歡喜得忘了規矩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二老爺和三老爺都是冷哼兩聲,沒有接話,挨近門口坐著的那個一臉笑麵的老頭兒卻打圓場道,「侄媳婦平日掌管這麽大的內院,也是極耗心神,一時疏忽也是有心可原,二侄子趕緊背著你父親進來吧,馬上就到開祠堂的時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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