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朱釉身後的小米,則是神情難解的望向桂雨閺,而他的視線也正好往她投來,兩人目光對上,她的心跳在一陣莫名的失序後,忍不住心慌的先將視線移開,桂雨閺見狀表情極淡,輕扯了嘴角,目光跟著收回。


    “老爺希望我娶誰?”他仍維持一貫平靜的口吻問。


    還有誰,不就是廳上她們這三個待嫁的女人之一嗎?眾人心想。


    “我要你娶工部文思院監窯官的女兒,李瑤韻。”朱立園繃著臉吐出。


    他的話像是天空以外劈下的雷電,將眾人劈得神情錯愕。


    “老爺,你有沒有說錯?肥水不落外人田的道理你不懂嘛?更何況這小子是你栽培多年的人,你不替自己女兒終身幸福著想,竟然要他去娶別人家的女兒,你,你這是哪裏糊塗了?”大房夫人首先發難,氣急敗壞得很。


    罵他糊塗算好聽了,其實她真想開罵他腦袋壞了才會說出這種話!


    “我說老爺,咱們朱釉會輸給那監窯官的女兒嗎?你這是瞧不起自家人了。”三夫人也忍不住開火。


    三個女兒更是眼看就要淒慘的大哭抗議了。


    朱立園冷冷地瞧了三個眼眶飆淚的女兒一眼後,目光再轉向桂雨閺,見他依舊是那副安逸無波的神態,暗歎一聲,更加確定自己當不成這小子嶽父的事實。


    “這是李監官親自向我提的事,他直接開口希望雨閺成為他的女婿。”其實他也很扼腕,栽培了多年的繼承人得拱手讓人,誰能不飲恨!


    官窯所產生的宋瓷,聞名遐邇,若通過海上絲綢之路遠銷海外,如高麗,南洋,印度,中西亞等地區,其利益驚人,朝廷如果不謹慎控管,讓人中飽私囊,損失的是國庫。


    因此在窯司之上還指派了監窯官監督,防止窯司私吞國銀,而這監窯官所向朝廷稟報的一句話,往往就能決定他這個窯司的前途。


    如今隻能怪那監窯官仗勢欺人,怪自己沒先見之明號未雨綢繆,讓人先開了這個口。


    “那李監官怎麽會突然向老爺提這事?難道他不知道這雨閺是咱們內定的女婿嗎?”三夫人急問。


    朱立園望向桂雨閺棱角分明的臉龐,這小子依舊沉靜得令人害怕,讓他聯想起“冷血無情”這四個字。


    迎向老爺不甘的目光,桂雨閺自己開口了,“李監官先開口問過我的意思,我說好。”


    “什麽,你說好?你怎能自己做主背棄老爺,背棄朱家?!”大夫人立刻飆問。


    “你這忘恩負義的小子,枉我釉兒對你一往情深,你竟然見利忘義,這麽對咱們!”三夫人更氣。


    無視於謾罵,原本端坐著的他悠然站起,“老爺窯司的職位要被撤換了,原因是他主持窯務十年,中飽私囊逾萬,這事已教監窯官查出,他要老爺吐回,老爺銀兩用盡,吐不回了。”


    烏黑眼眸瞟向一張張震驚的臉孔,冷笑,“我娶他女兒是唯一保老爺官位的方法。”淺笑的聲調一落,立即帶來了一室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後——


    “老……老爺,雨閺說的是真的嗎?”在大房,三房夫人哭鬧之際,始終沒出聲的二夫人,不禁打破沉默顫聲問。


    朱立園難堪的垂下頭來,“我除了要養這一家子人,還投資買商船……船遇風浪……沉了……全虧了……”他承認自己闖禍汙錢了。


    “老爺,你?!”一向以為老爺廉潔,想不到也會做出這種事,她愕然不已。


    “所以桂雨閺娶那李瑤韻是在解救咱們朱家了?”三夫人渾噩低喃。


    “沒錯。”朱立園無臉見人,垂目慚愧。


    “桂雨閺,你當真願意放棄我犧牲娶那女人?”朱陶氣不過,不顧矜持,恨聲問。


    “他有什麽好犧牲的?李家勢力比咱們朱家還大,娶了李家女兒,更確保他能接下老爺窯司的位置,他這是更上一層樓了,這以後恐怕連老爺他都不瞧在眼底了。”三夫人恨聲說。


    這倒是!連低著頭的朱立園表情都變悶了,心中不禁起了一個想法——他該不會是養虎為患了吧?!


    “那我不娶也可以。”桂雨閺冷淡的回說。


    這句“不娶”更是教眾人慌了手腳,貪汙罪非比尋常,不僅官職不保,還得下放地牢,轉眼朱家就會家破人亡,一時,眾人鐵青了臉,不敢再多說什麽。


    “桂哥……”


    桂雨闅沒轉身也知喚他的人是誰,他微笑著開口,“連你也要我別娶李瑤韻嗎?好啊,如果是你要私奔,我可以考慮。”


    入夜,他站在這涼亭裏乘涼,卻一刻也不得安寧,朱家三前進陸續前來哭死哭活要他別娶李瑤,要他帶著她們私奔算了。


    他耐著性子,任她們哭得死去活來,哭完見他無動於衷後,又恨恨的離去。一個晚上他被吵得不得安寧,正想回房睡覺,這熟悉的聲音喚住了他。


    他笑著轉身,雙臂環胸,看起來輕鬆自在。


    小米雙頰隱隱緋紅,有些氣惱。“你在胡說什麽!?”他怎麽對她總沒個正經!


    “要私奔可以,不過這些年你所攢下的錢可要交出讓我保管。”他自顧自的說。


    “喂,你……”


    “還有,孩子生六個,三男三女剛剛好。”


    “住……”


    “要走動作就要快,擇日不如撞日,趁那幾個女人正哭得肝腸寸斷、不知所以的時候,咱們連夜走人,隔日保證她們會氣得腸胃穿孔……”


    “桂哥,你說夠了沒!?”為了阻斷他的話,她幹脆拉緊他的衣襟,朝他大吼。


    “說夠了。”瞧著她小手揪得他好吃力,還踮腳尖才能站穩,他攤開手,露齒一笑,眼睛促狹一眨。“你若要與我私奔,真的不用來硬的,我會乖乖照辦的。”他一臉好說話的表情。


    “你!”她氣結。“你少給我耍嘴皮子了。誰要與你私奔!”她氣極。這家夥就會在她麵前耍白癡,還樂此不疲,真是氣死人了!


    “原來我誤會了,還以為你真的也想勸我一道私奔呢!”他竟敢露出失望的神色。


    “你在說什麽渾話!”一股沒來由的羞澀感突然湧上,讓她的嫩頰染上紅暈。


    “唉,沒辦法,聽了一個晚上女人的私奔要求,難免會讓我以為你與她們來的目的是一樣的。”


    瞧著他盛滿笑意的眼神,一般人一不小心真會被那迷死人的笑眼給暈得雙腿發軟,但她可不是一般人,她是被他言語調戲了十年的人,沒那麽容易暈船的。


    “你少往臉上貼金了,我來是問你,你……真要娶李瑤韻?”她結巴起來,說到底,她問的其實還是同一件事。


    淡睨著眼前模樣忸怩的女人,他唇畔泛漾著笑靨。“是啊。”


    一陣風吹過,她頓時覺得渾身發涼。“真的為了窯司的職位?”


    她知道他是一個城府極深的男人,在他的算計之下,當年他刻意進到朱家,一步一步取得朱家老爺的信任,再不著痕跡的蠶食鯨吞窯場的勢力,一點一點地建立起自己的人脈,這最終目的就是取得窯司這個職位,所以這次朱老爺出事,她很難不懷疑這事跟他有關……


    那平時極為瀟灑的笑容消失,顯得陰沉了。“你說呢?畢竟你是最了解我是怎樣一個不擇手段的人。”對她,他很少隱瞞心思的。


    果然!是他向李監官告發老爺不法的。唉!她歎了一聲。


    “這回你連自己的婚姻也押進去了,這值得嗎?”她幽幽的問。


    他目光倏泠。“我若要建立自己的商業王國,這是不可避免的。”


    小米怔怔望著他。她怎麽忘了,他這樣一個野心勃勃的男人,婚姻早就被他當成待價而沽的籌碼,若婚姻能賣得好價錢,那便是物得所值了。


    “我明白了。”人各有誌,她有什麽資格批評他出賣婚姻,更何況自己也不過是他操控的一顆棋子……


    “不,你不明白的。”他瞧她的眼神變得深邃複雜。


    一時間她竟感到有些心慌,心兒撲通撲通大大猛跳。


    桂雨闅抬起手,輕觸她柔嫩細致的臉龐。雖然她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卻是最不一樣的,因為她是禾小米,那個一直跟在他身邊最可口的一顆月光米!


    他攏著她的長發。“米兒……盡管我娶了別人,你還是跟著我,我會一直照顧你的……”


    這話曖昧的程度已超越了他平時戲謔她時的語氣,她蹙眉狐疑的望著他,發覺在他多變的目光之中,竟又一絲淡淡的壓抑、矛盾,以及若有似無的……溫柔?


    “我長大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倒是你對未來的嫂子該多少付出點真心,別造太多情障。”她心情紊亂的說。


    桂雨闅噙著笑,伸手拍了拍她的頭頂。“好。”他說得輕鬆自在,仿佛沒什麽困難,他輕而易舉就能盡上做丈夫的責任似的。


    小米心頭一緊,這時發現涼亭外突然落下了雨水,雨水成串,叮叮當當的打在涼亭石板上。天氣真是多變啊,前一刻還月明星稀,這一刻卻是陰雨淅淅。


    她心中緩緩起了一股莫名的落寞及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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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梁街上一行迎親隊伍浩浩蕩蕩而過,朝“前”窯司的府邸方向直去,到了朱府大門口隊伍卻沒停,又走了約莫百步才在對門綠瓦白牆的華宅府邸前停下。


    華宅大門兩旁擺放著兩尊威嚴靈動的石獅子,門牌上寫著“桂府”,這樣金門麵比之前窯司的府邸還要氣派威儀,這是現任窯司——桂雨闅的府邸。


    桂雨闅今非昔比,由人下屬一躍成了官窯龍頭,如今再風光娶了監窯官之女,這場麵之風光,就連皇上都差人送上匾額祝賀。


    桂雨闅這富貴之路,一路走來平步青雲,際遇羨煞眾人啊!


    隻是,今日娶妻,有點怪……


    大紅花轎由新郎親自迎回,新郎並五接美嬌娘下轎,轎子進門直接送進內院之後,後院即深鎖,再無人見過新娘身影,直至拜堂之際,居然也隻有桂雨闅一人往堂中站,李監官笑盈盈的高坐堂上,在無新娘的情況下,新郎獨自完成了婚禮。


    這怪事引來了眾人的竊竊私語,而這流言很快傳到對門朱家,讓正哭得像死了丈夫的朱家三姊妹立即收起悲泣,火速整裝出現看“熱鬧”。


    “這是什麽笑話?一場少了新娘的婚禮還算數嗎?”朱陶趕來後嗤笑問。


    “我隻聽說人死了才不用親自拜堂,但就算冥婚好歹也該有塊牌位充場吧,牌位呢?怎麽不見啊!”朱瓷說得更惡毒。


    兩人的話立刻讓原本笑臉迎人的李監官變了臉。


    賓客們更是一臉的尷尬。這朱家女兒也太不知輕重了,竟然當著李監官的麵說出這種話?


    可見她們對桂雨闅要娶他人的事,是妒恨透了頂!


    “大小姐、二小姐,內人因為身子不適這才無法出席婚禮,我本人並不介意,你們也勿需大驚小怪。”桂雨闅在李監官發火前淡然的先開口解釋。


    “什麽?新娘子才進門就病得上不了禮堂了。這不是帶衰夫家的大衝嗎?!”朱釉竟然露出了驚喜萬分的模樣。


    李監官越聽越怒。“韻兒已經病了一段時間了,並非近日才生的病,哪來的大衝之說?!”


    “難怪眾人隻聽聞你有女兒,但少有人見過,原來是病得快要死了,那桂雨闅這豈不成了衝喜夫了?”朱瓷驚呼。


    “天啊,而且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成為鰥夫了。”朱陶馬上又興奮的接口。


    李監官忍無可忍,勃然大怒。“我女兒的病會好的,你們幾個沒口德的丫頭再不滾,我就要朱立園自己提頭來領人!”他後悔極了,當初不該答應桂雨闅放過朱家,讓朱立園安穩下台的,該抄他的家、下放他的親人才是,那麽今日自己也不會在嫁女兒之日讓人羞辱。


    提起那沒用的爹,朱家三姊妹就更氣了,要不是爹出事,娘為了保住富貴的生活,龜縮起來一致同意桂雨闅迎娶李瑤韻為朱家解難,她們也不會將癡戀了多年的男人拱手讓人。


    朱釉憤恨的眼角瞄見站在角落的一個身影,不禁更加火上心頭。連桂雨闅發達搬遷,這丫頭也跟著一起富貴了,瞧她一身綾羅綢緞,聽說在這座府邸,被以小姐稱呼,一個低下的丫頭也能飛上枝頭做鳳凰!


    哼,這桂雨闅自己要娶妻,竟還對這丫頭不離不棄——忽然想起病得拜不了堂的新娘,原來如此!


    “李監官,你教人玩弄了,這男人娶你女兒的同時就打定主意要背叛她了,而且他還等著你女兒一死就要另娶他人。”


    “你說什麽?”李監官忽聞此事大驚。


    “那女人!站在角落的那女人就是桂雨闅的心上人,你女兒還沒死呢,他就公然的把情人帶進府了。”朱釉手臂一抬,指向一臉錯愕的小米。


    眾人包括李監官,立刻驚望向小米,她霎時驚慌了起來,下意識的轉身就想跑離,但跑沒幾步路,就教人攔住,而攔住她的不是別人,正是桂雨闅自己。


    “還沒向大家介紹認識,你跑什麽跑?”他牽握住她的手。


    大夥見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親昵的動作,忍不住驚愕的睜大了眼,李監官更是怒目瞪視。


    “桂哥,你快放手,這是做什麽?”小米驚惶失措的要擺脫他緊握的手。


    他笑得一貫沉穩。“來,容我正式向各位介紹,這丫頭就正如朱家三小姐所說的,她就是我桂雨闅的心上人。”握著她的手,始終沒鬆開過。


    這話像支箭矢一般射向眾人的耳朵,馬上引起一片嘩然,就連小米自己聽了腳都要站不穩,身旁若沒他扶著,險些出醜跌地了。


    “桂雨闅,你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李監官惱怒的質問。他才歡喜嫁女兒,不到一刻竟得知原來女婿還另有對象,這不是公然羞辱他嗎?


    難道這小子窯司的職位一到手就想過河拆橋?


    桂雨闅的態度依然不疾不徐,扶著小米在自己身邊站穩後,才微笑自若的看向眾人。


    “米兒從小就跟在我身邊,一起乞討,一起進入朱家,我倆相依為命多年,從沒分開過,如今我娶了夫人,基於義理我怎能在富貴之後,拋棄了與我共苦多年的人,我若如此做,豈不成了人人口中無情無義之徒?”


    這番話說得動人,當場讓眾人啞口無言,心下無不認定他真是位有情有義、有擔當的男人啊!


    “你既然不願意當無情無義之徒,就不該答應娶我女兒,你這是想享齊人之福嗎?!”李監官脫口怒問。


    桂雨闅劍眉輕揚,嘴角悠然揚笑。“你確定我享得了‘齊人’之福嗎?”


    李監官一怔,隨即青黃了臉,自個兒的女兒昏迷多時,壓根盡不了夫妻義務,而他這句齊人之福無疑是自取其辱了,當下繃著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嶽父放心,短時間內我不會娶米兒進門的,因為米兒這丫頭,她——”桂雨闅笑睨向小米,見她攏眉怒視,他輕笑。“這丫頭大概也不想嫁我吧!”說完徑自大笑。


    “桂哥!你到底在搞什麽鬼?”小米低吼。他竟在這場合開她玩笑,這回她的名節怕是讓他毀個徹底了!


    什麽他的心上人?見鬼了,他的心上人隻有一個,那就是野心,對前程的野心!


    “我在預定你的名分,將來你會是我桂雨闅的另一房妻室。”他笑容不變。


    “誰要當你的妻室,你別——”


    “夠了!”李監官當兩人在打情罵俏,大喝製止,心中極為不快,但還是努力隱忍住即將要爆發的怒氣。


    仔細想了想,以桂雨闅出眾的儀表再加上出色的能力,願意娶自己的女兒是他以窯司的職位換來的,然而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要他終生守著一個毫無知覺的活死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如今自己為女兒覓了個能幹的丈夫,這之後她有沒有福分擁有這個夫婿就看她的造化了。


    “好,我答應你納妾,但絕對要善待我女兒,絕對不能讓她受委屈,這你可做得到?”他開出條件。


    “當然。”桂雨闅頷首。


    瞧著他不凡的氣度,李監官心中已有了底。這男人不簡單,怕是將來連自己也壓不住他的氣勢。


    結果,大婚當日,桂雨闅不僅迎了大房,連二房都名正言順的定下了,眾人低語討論,這桂雨闅一場聯姻下來,要權、要錢、要美人都有了,還當真個他厲害得緊。


    而朱家那三個姊妹,則是扼腕不已,她們這一鬧反倒成全了桂雨闅與禾小米,讓他們能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這是她們始料未及的,當下沒嘔得吐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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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做你的妾!”小米鐵青著臉、緊抿著唇,任誰都看得出她在氣頭上。


    “我知道。”桂雨闅坐在涼椅上,吹著涼風,神清氣爽,很寬容的笑道:“所以我還沒打算讓你現在就委屈為妾。”


    厚!他以為她是嫌棄妾的身份委屈?!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沒嫁你的打算——呃……”她惱怒的想要嚴正聲明自己的立場,可是她的話被他的一個動作給嚇得舌頭打結了。


    他他他,身子微傾,讓自己的氣息與唇瓣若有似無的輕刷過她,然後,然後她氣鼓鼓的粉頰就染上緋紅了,心跳也險些慢了一拍。


    “你……你很清楚我們的關係有多‘純’,我根本不是你的心上人。”她的語氣無力,已不若方才的理直氣壯。


    “純?”他俊目輕揚,笑睇橫睞。


    他這模樣像是不認同,她不滿的收起軟弱,戳著他的胸膛,這是她惱他時很喜歡對他做的動作。“喂,你玩夠了沒?拜你所賜,我的名節全沒了,以後還怎麽嫁人?!”


    “你想嫁人了?”他微微斂起笑容。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未來總要嫁人的,你不會以為我嫁不出去吧?”她不快的看著他。這家夥就這麽瞧不起人,認為她沒人要?


    “當然不,你會有好歸宿的。”瞧著她天生上揚的眼角,像是雙隨時會勾人的杏眼,他笑著說。


    “這還像句人話!”她稍稍消氣,不過隻維持了須臾。


    “你的對象是我,歸宿當然好。”他笑嘻嘻的再說。


    她美目立刻橫瞪,重咬了自己的嫩唇。“這裏沒有朱家三姊妹,你不用做戲給誰看。”


    “做戲?我幾時對你做過戲了?”他似笑非笑的反問。


    “幾時?這還用問,隨時!”


    “我都是以真麵目對你,何須做戲?至於那三姊妹若在場,隻是便宜了她們看熱鬧。”


    她腦袋頓時爆出一聲聲異常的雷鳴,轟得她腦子有點混沌不清。她有聽出這中間有什麽怪怪的地方嗎?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不對勁……又聽不太懂?


    “米兒,你說咱們之間純,哪裏純了?”桂雨闅坐臥著,狀似散漫的問起。


    小巧挺直的鼻子皺了皺。“我們之間既無曖昧,也無逾矩的行為發生,當然純了,這還用問嗎?”她趕緊捍衛自己的清白。


    “是嗎?”他隨手玩起茶幾上精致的青花瓷杯。“可是我怎麽覺得你搞錯了,其實咱們之間很曖昧的。”


    “哎?”她眼皮瞬間爆撐。“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說,‘純’這個字,不能用在咱們身上的。”他的口吻輕描淡寫,不輕不重,不快不慢的——氣、死、人!


    “你可別亂說,咱們頂多牽牽手,就算兄妹、朋友間牽手,也夠不上什麽不規矩。”小米爆跳起來,身上的刺全開。


    “哦?”


    “哦什麽哦?!我早警告你了,我搬來跟你住是因為咱們的‘兄妹’情誼,你別再對外亂放話,說什麽定下我當你的二房妻室,你再要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當心我走人!”她撂下話威脅。


    他像是有聽沒有進,整了整衣袖,沒搭話。


    她見了有氣。“你已娶妻了,能不能穩重些別說這麽輕佻了。”她忍不住數落。


    “你這話恐怕沒人認可吧,有誰會認為我不穩重,甚至輕佻呢?”這指控與事實不符,他痞笑搖頭。


    “那是因為你是個假麵人——哎呀,算了,跟你扯這些一點用處也沒有,總之,你現在是有婦之夫,行為最好收斂些,別在口頭上占我便宜——”


    “我不是口頭上占到便宜,我是實質上沾到腥了。”


    “什、什麽?沾、沾腥?!咳……咳咳咳!”他突然迸出這句話,讓她說話說到一半口水來不及咽下,差點教自己的唾沫給嗆死了。


    他悠哉的由涼椅上起身,伸了個懶腰,舒了舒筋骨,扭了扭脖子,撩袍要出門去窯廠上工了。


    “喂,你把話給我說清楚再走!”小米個兒不高,腿不長,足足跨了好幾步才揪住他的衣袖。


    他回頭笑抿著唇。“我這會沒空那個同你說清楚,不過你可以問問先前在朱家與你同寢的丫頭,我記得她叫什麽來著……”


    “彩兒?你要我去找彩兒?”他說話語調太慢,她急得瞪人。


    “對,就叫彩兒,你有空去找她問去吧,她很清楚。”


    “很清楚?她清楚什麽?”她一臉莫名其妙。


    “問了不就知道了,我走了。”擺了手,人已飄然消失。


    小米楞在原地,眼睫眨了眨。咦?彩兒會知道會什麽她不知道的事?


    *************************************************************


    月兒高掛,夜深人靜,雞眠狗寢,小米抱緊被褥,咬牙切齒。


    淫魔,真是淫魔!


    她萬萬沒有想到桂雨闅是這樣一個人麵獸心的家夥!


    聽聽下午彩兒是怎麽說來著——


    “真是桂公子要你來問我的?”


    “是啊,他說你清楚。”


    “這個嘛……我是清楚啦,不過桂公子曾吩咐我別說的……”


    她沉下臉來。“到底是什麽事他要你別說?”事情越來越吊詭了。


    “這……若真是桂公子說能告訴你,那我就說嘍!”彩兒一副憋了好久終於能一吐為快的德行。


    “那還不快說?!”


    “你與桂公子之間確實不、純、情!”彩兒一棒打下。


    “嘎?!”怎麽連彩兒也這麽說?


    “你是那種一入睡後就算天塌下來也無知覺的人,對吧?”


    “是啊,這你與我同寢多年,最清楚不過的,但這又如何?”跟她與桂雨闅之間純不純情有何關係?


    “又如何?這可是關係到你如何被……被輕薄的始末了。”


    “被輕薄?”誰?誰、誰誰輕薄了她?什麽時候?她怎麽不知道?!


    “桂公子每晚都會來探你……”彩兒神秘的說。


    “每晚?”


    “嗯,每晚,除了幾晚你累癱的直接睡在桂公子房裏之外,他每晚都來。”彩兒說出了隱藏了多年的天大秘密。


    “他來做什麽?”


    “來跟你道晚安。”


    “我都睡著了還道什麽晚安?”


    “就是啊……”彩兒眼神閃爍起來,臉龐也羞赧泛紅。


    “他是如何跟我道晚安的?”她的聲音已經不由自主的抖飄起來了。


    “就……那樣嘛。”彩兒害羞的努了努嘴唇。


    “哪樣?”她聲音都拔尖了。


    “哎呦,就——嗯嗯——啵!”彩兒發出了一聲啵響。


    她張大了嘴巴,自動地撫上了自己的嘴唇。是……是她想的這個意思嗎?


    “我、我怎麽都沒感覺?”她顫聲問,難以置信。


    “其實我也好奇,都好幾年了,你真睡死了還是怎地,竟都沒知覺,我要是你啊,能每晚被桂公子吻安,怕是要樂得翻天,從此夜夜等他蒞臨了。”彩兒沉浸在自我幻想中,陶醉發夢。


    “等……等等,你說好幾年了,那是幾年?”她聽見了一句要緊的重點。


    “我與你同寢室是五年的事,這晚安吻五年來沒間斷過。”


    青天霹靂啊!“那我不就教那天殺的家夥輕薄了五年!”


    “差不多吧……如果不包含你未與我同寢的前幾年的話……”


    她眼一翻,簡直羞憤得想死了!


    十年!她足足教人吃足了十年的豆腐,難怪,他敢大言不慚的說他們之間“不純”!


    這都怪她一入睡就跟死人無異,才會教人有機會趁火打劫。


    這殺千刀的家夥,他竟敢這麽對她!


    從得知真想後,她的胸口就沒平靜過,起伏得像是海浪要翻船了似的,她會宰了他,如果今晚他還敢來讓她當成現行犯逮的話,她絕對會將這千古淫魔大卸八塊,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為了逮人,今晚她灌下三杯濃茶,吞了兩顆提神丹,外加貢獻出兩指,隻要瞌睡蟲一來兩指神功就發威,這會白嫩嫩的大腿上已淒慘的多出了三塊紫烏,但她忍,咬緊被角的忍著,一切的隱忍受難就是為了要抓蟲——抓淫蟲!


    二更天了,輕淺的腳步聲,果真不怕死的出現了。


    明知她知曉一切了,他還敢來?!


    小米趕緊閉上眼裝睡,瞧他是否真如彩兒說的那般輕薄她?


    閉著眼,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接近了她,這人似乎就站在床頭,一瞬也不瞬的審望著她?


    一會後,他轉身去點上燭火。


    喝!這淫賊真當她死了不成?敢這麽膽大包天“光明”正大的欺負人?!


    滿室明亮後,他又回頭大咧咧的朝床前走來,隨著腳步聲接近,她的心跳益發狂烈。


    他要吻她了嗎?


    但他並不如小米想象的上前輕薄,反而像是在自己房裏般,坐上床沿,脫下靴子,修長的雙腿橫抬上床,悠閑的交疊著,身子沒碰到她,肩膀微微靠在床柱上,由懷中掏出一本書——


    喝!搞什麽?半夜裏到她房裏讀什麽書,要讀書不會回自己房裏嗎?


    約莫半個時辰後,他才寫意的合上書,下床,穿鞋,然後再狀若無人的走動,伸展筋骨。


    難道這每天每夜,他都在她房裏這麽囂張自若嗎?


    小米呼吸略微急促起來,氣咻咻的等著瞧他會自大妄為到什麽地步?


    偷偷睜眼瞧見桂雨闅倒了杯茶,喝了幾口,磨蹭了老半天後,終於踱步回到床邊。


    她開始心跳如擂鼓,感受到他正在望著她。看什麽呢?看得這麽仔細?


    好半晌後,他重新坐上床沿,因為她眼睛是閉著的,無法猜測他在想什麽?


    忽然間,他雙臂一張,箝抱住她的身子,他這忽來的舉動,嚇得她立即睜眼,這眼睫才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邪氣頑劣的笑臉。


    “你——”


    才張口,聲音都還沒發全,朱唇就被人迅雷不及掩耳的吻上了。


    小米杏眼圓睜,完全來不及反應。他他他舌頭竟敢伸進了她的口裏——


    驚嚇過度,甚至忘了如何呼吸,直到被吻得喘不過氣,才求生地用小手推著他的胸膛,蠕動身子,迫切地需要呼吸,但是他雙臂將她箝得死緊,她哪裏動得了。


    她徹底喪失自主權了,任他吻得盡興、吻得暢快、吻得囂張……終於,他滿意了,抽身了,伸掌撫了撫她呆滯的臉龐,笑得詭異老奸。


    “晚安了,以後別刻意熬夜了,這對女人皮膚不好的,我不喜歡粗粗的觸感,睡吧,記得明天別等門了,我會看著辦的。”


    說完,瀟灑走人。


    小米愣愣的坐起身,傻傻地轉身望著被合上的那扇門,再低頭瞧著淩亂的被褥,手再摸上自己嫣紅燙熱的唇……


    現在是怎樣?


    她被耍了,他壓根就知道她是醒著的,所以,耍了她一個晚上?而這不打緊,他剛說什麽鬼話來著?明天,明天還要來?別等門,他會自己看著辦?


    好個看著辦,該看著辦的是她了!


    天殺的!這家夥明天若敢再來,她會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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