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衿很猶豫,“那是媽媽的性格不好嗎?”“不是不好,但是一個家庭隻能有一個公主。”阮清榮把他攬著,手臂上傳來溫熱的觸感,“你誰也不像,溫吞,頑固,但其實也蠻好的。”阮衿當時不懂什麽意思,可是實在太困了,他睡著了,決心下次再問。但是阮清榮死得猝不及防了,阮衿之前是從沒想過“死”這件事的。一次煤礦塌方,他進去救人,送出來六個之後煤粉爆炸,二次塌方,他和幾個隊友就永遠留在裏麵了。阮衿在村裏老家的水泥新房僅僅隻建了一半,暫且就永遠停擺在這裏了。他懷裏手機上短信裏打著一串字,“忽然想起來,我的好運應該都留給心心出生那天了。我許願她要比那些早產兒都健康,為此什麽代價都可以付出,現在老天來收債,其實也沒什麽可後悔的。”微薄的烈士賠償金還不夠還那些建新房的債窟窿,馮蔓在燒紙的火盆旁邊哭了很久很久,她罵天罵地,罵命運不公,還罵撒手人寰死去的阮清榮,錢沒多少,就隻給她留了一堆爛攤子。阮衿去勸她不要傷心,也被一並指著鼻子罵得狗血淋頭。等到處理完後事,馮蔓想回劇團工作,可那裏也不景氣,排了新舞,不再收她。可待在村裏做新晉寡婦,一些心懷不軌的男人偶爾上門來出些微妙的條件,一律被她拿著掃把和鍋碗瓢盆趕走了。村裏的女人本就看不慣馮蔓成天塗脂抹粉倍受老公寵愛的那種矯揉做派,現在變寡婦了,更是關緊家門不準家裏人同她來往。在村裏待不下去了,她帶著阮衿和阮心去了火車站,坐在行李箱上,看著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人,她買了包廉價煙,紅指甲夾了一根,一邊凶狠地抽一邊問阮衿,“去哪裏?你課本上怎麽說,哪裏好賺錢?我要賺一大筆回來,用錢抽那些賤人的臉。”阮衿想了一下,腦中浮現了一個冬天下雪的城市。作者有話說:馬上還有二更(這次是真的,我已經有三千字了)long y:dv的lp模式,縮錄功能,通過降低畫質或者降低運行速度的方式來延長一倍的記錄時間。我覺得lp模式是能塞下兩個人的故事的2333雙倍嘛。第75章 long y(中)李隅並不喜歡冬天下雪的塘市,風就像刀子一樣刻薄地切割人的臉,那些雪也是,當你走過樹下,起風的時候,雪會劈頭蓋臉地打在帽子上。有一段路他始終不願意走,總是繞開,主要是蔣舒柔在這裏出了車禍。那些雪被堆積在一起,環衛工的大掃把掃成一團,看起來就像隆起來的人形。李隅把她的鎖打開了,她轉身就跑,李隅去抱住她的小腿,哭著說“別走,別走。”但是沒有用,被掙開了,她從二樓跑到一樓,再從一樓跑到花園,然後奪門而出。她好像是剛長出腳的新人類,如此歡欣地適應著一雙腳的存在,但跑起來卻沒有任何的踉蹌和遲疑。反倒是跟在後麵的李隅摔了好幾跤,他那時心中產生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預感,他極有可能,再也見不到自己的母親了。也確實沒錯,她跑到馬路中央忽然一動不動,然後被卷到貨車底下碾死的。應該算是自殺才對,但是巧舌如簧如李勝南,他從家境貧寒的貨車司機裏手裏也薅了最後一把羊毛,不放過任何一個斂財機會。他帶李隅去生意合作夥伴家裏玩的時候,經常樂此不疲地向他們兜售自己的家事,聲淚訴下。“我對她還不好嗎?我覺得大家應該都有目共睹……”“舍不得送去精神病院,怕她受傷害……”“其實是產後抑鬱,這麽些年來一直這樣。精神病還有抑鬱症……傷害孩子……自殺……右佐匹克隆……三盒……她自己要去死,還喂給孩子了足足七粒……他以前其實不嗜甜的,心理陰影……因為那個藥……”“實在是萬不得已,隻能鎖在家裏麵,但還是沒想到……”說到這裏總是有人遞紙巾給李勝南,因為他實在哭得十分真情實感,一個對亡妻飽含深情的男人,無可奈何,令人扼腕歎息。李隅一邊聽一邊吃糖,腮輕微鼓動著,麵無表情,隻是在迷戀味蕾上傳來一丁點甜的味道。任誰看了都覺得這小孩兒實在可憐的不行。右佐匹克隆,蔣舒柔給李隅數了七顆,白色的,他很乖,媽媽說什麽就做什麽,一顆顆服水全吞了,吃完之後舌苔上反過來的全是濃烈的苦味。李隅在睡夢之中,感覺頭十分昏沉,再沒嚐過比那更苦的。他想喝水,並且有種想把舌頭立即割掉的衝動,胃裏在痙攣燒灼,頭暈目眩,他感覺自己要馬上被撐爆了。蔣舒柔自己還沒吃,又馬上後悔了。藥片撒了一地,開始用手扣李隅的喉嚨,讓他全吐都出來,但卻已經叫不醒人了。李勝南進來了,她幡然醒悟,去跪在他腳邊磕頭求他去救人。“你不是一直說我是個惡魔嗎?哎呦,怎麽又要求一個惡魔去救人呢?說孩子跟我一起過會長成第二個我,活著不如跟你一起去死,你以為我剛剛都沒聽到啊?是不是!!”他揪著她的頭發一字一頓地說,也不去看旁邊躺著的孩子。蔣舒柔眼淚一直流,像是終究放棄什麽似的,氣若遊絲道,“是我做錯了,你想要的東西我全都給你,我去見爸爸,合同也都簽,就求你去救救他。”“早這麽說就完事了。”他把地上李隅抱出去了。李隅仍在吃糖,還在聽李勝南一個接著一個虛假的故事,鱷魚的眼淚一滴滴往下掉,很能唬人。他聽李勝南講話必須吃點甜的,不然會想起滿嘴的藥味,還有管子**胃裏的燒灼感。.關於虛假,阮衿也同樣深有體會。塘市和他所想的完全不同,至少不是散文中所寫的,他以前沒經曆過冬天,經曆了才發現原來自己根本不喜歡這個季節。低溫讓手指和腳趾鬥被凍得像蘿卜一樣,到處都在建設施工,街道上每一個人都行色匆匆,互不關心。他們全家縮在梧桐街棚戶區潮濕的出租屋裏,這裏到處都是一股膩膩的泔水味。馮蔓每天化妝,穿裙子,早出晚歸的,有時候賺到錢就買些熱乎乎的炒菜回來,沒多少錢就是幾包速食泡麵。阮衿不知道她出去做什麽,應該是在打各種零工,不然錢也不會來得這麽斷斷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