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衿知道李隅是有意在嘲諷,手指不自覺地**了幾下,“我想可能是因為我還有利用價值吧。”“哦,或許吧。”李隅那語氣就像是他剛剛吃早餐的樣子,一副什麽味道都沒有品出來的表情。“下個月是不是有個酒會,李勝南好像打算做些什麽,但是具體是什麽我還不知道。”阮衿想了想,把這個情報分享給李隅。李隅若有所思地點了頭,應該是記下來了。初夏的風從窗外不斷地湧進來,緩慢柔和地掀動了桌上那些的資料,有薄薄的幾張被吹動到阮衿的腳下。他蹲下了身撿起來,眼睛一瞥,那是工程造價單,又看到上麵塘市舊城改造專項工程等字樣,猜想到這是李隅目前正負責的項目。他再重新交還到李隅的手中,李隅接過去隻是隨手放下來,壓在文件夾下。李隅看了看手機上的傳來的消息,整理了一下袖口,“現在我要出去一趟。”“我聽宋邵說他們要去郊區的馬場,下午再去聽戲,那地方有些遠,不在市裏,所以我估計他們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回來的……”阮衿馬上迅速跟著說,那一個個字像是跟著冒出來的,生怕不能追上李隅的腳步,他感覺自己說話時就像是捧著一樽珍貴的瓷器,語氣很誠懇,“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跟著你一起去……”“你知道我要去做什麽?”阮衿說的很坦蕩,“我不知道。”這一句話是帶著嗤笑的,“不知道那你還去?”“嗯,如果不給你造成麻煩的話。”李隅沒說話,阮衿當他沒反駁就是同意的,忙不迭跟著他往下樓去了。他一路走,一路心情隱約變得雀躍起來,繞過了玄關,李隅去找車鑰匙,阮衿走過去,手心衝他一攤開,裏麵赫然是李隅的鑰匙,他臉上少見地露出溫和的笑意來,“你沒放在外麵,在你房間的辦公桌上,你忘記拿了。”.天空碧藍如洗,映襯著下麵連綿不絕的草場,馬匹身上的腥臊味被稀釋開,和幹燥的草莖的味道一並輸送過來,倒顯得很清新。塘市郊區的山麓下圈了幾十畝地建了新的馬場,雖說不算大,但這裏巧在完全是會員製,完全不對外開放的,於是作為富豪們偶爾光顧的私人馬場完全是足夠的,附帶馬術俱樂部,多的是休閑娛樂的作用,提供場外騎乘和野外騎乘服務。李勝南興致一來,就花了幾小時教宋邵騎馬。他穿著背心和馬靴,頭上還有頭盔,兩條修長的腿包裹在馬褲中看著十分賞心悅目。而且剛上手,倒是不笨,雙腿一夾馬腹,便順勢衝了出去。李勝南遙遙地看著,聽他雀躍歡脫的聲音,臉上的笑意卻漸漸淡去了。宋邵無疑很會纏人,他抱著李勝南黏黏糊糊地講話,特別懂如何逗人歡心。基本上是有宋邵在身邊,李勝南的視線就始終牢牢擱在他身上。雖然他到這把年紀了不可能不懂得玩物喪誌的道理,但是宋邵就好像是一個巨大的巧合,與他種種興趣愛好都嚴絲合縫地契合起來。就像是一個孩子饞嘴的時候麵前恰巧出現了他最喜歡的糖果,那種誘惑太過刻意,難免讓人疑竇叢生。但是李勝南派親信去調查宋邵的背景和履曆,雖不算是白紙一張,但至少放在他麵前是完全不夠看的。就是那種非常普通的大學生,家境不夠好,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於是心中蠢蠢欲動。他輾轉在市裏幾個知名的會所都兼職過,當過侍應生,也陪過酒,都不算長久,不過是用盡渾身解數想要找個踏板,從此混進富人的社交圈的那類普通人罷了。於是他暫且放下心來,隻當是多包一個小情人,現在還沒過那陣子新鮮賞味期限,且帶在身邊解悶做個黃鸝鳥。他自己也忽然來了興趣,預備去騎上幾圈,就讓人牽來了一匹溫馴的。可他的腳剛踩上馬蹬,卻比新手更生疏。他使不上力氣,且有種天旋地轉,心慌氣悶的感覺。勉強上去之後騎了一圈,手握著韁繩,起起伏伏間像在波濤洶湧的海上,生怕被哪個浪濤打暈過去。年輕時所擅長的,現在卻都已經不再擅長,他滿腦子都是恐懼,還有不明就裏的惶惶然。再下馬的時候還踉蹌了好幾步,崴了腳,旁邊的馬術教練要來攙扶他,被他一把推開來了,硬是自己走回休息的位置去了。李勝南後背出了一層密匝匝的冷汗,握成拳的手也在禁不住在打顫,喝下了幾杯茶,居然都壓不下去。他攤開自己的手心仔細看那些紋路,生命線末端被縱橫交錯的短線截斷了,他突然之間意識到,自己這顯然並非正常的衰老,一些隱性的疾病正在緩慢地侵蝕自己的身體和精神。他變得懶惰,頹廢,安於享受,且已經沒辦法阻止。.大道兩旁換季的葉子簌簌往下飄落,李隅的車疾馳而過,霎時卷起一大片。阮衿在副駕駛上坐著,感覺李隅還是真的大忙人,手機鈴聲始終沒停下來過。不過他很注意遵守交通規則,對那些電話始終不聞不問。一直到遇到紅燈的時候,他終於抽空看了一眼屏幕,手機拋到阮衿懷裏。阮衿低頭一看,全都是周白打來的,共計十五個未接來電,還有各種輪番的消息轟炸,從校園步入社會,他這種一貫風格卻也從沒有變過。周白,這真是個非常久違的名字。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回個消息,周白又接著打來了一個。阮衿手一抖,真就接通了,隻得猶豫著放在耳畔,那邊聲音像炮仗一樣轟然炸開,“大哥,你怎麽動不動玩失蹤啊……故意不接電話很爽是吧。我跟你說聞川回來了,他還帶了個外國妞,盤靚條順的還特會來事兒,我都眼饞。我晚上找幾個omega一起,我們抽空晚上聚一聚啊,這回不準再……”阮衿還是說話了,“不好意思,他現在正在開車,不太方便接電話。”那邊原本興奮的聲音一滯,又疑惑道,“你誰啊?”阮衿猶豫了一下,“我是……他的助理。”“不對啊,他助理不是個女的嗎?那個,那個是叫gi還是chanel來著的大美女……而且這是他私人電話,助理不可能……”李隅抬了一下手,跟手起刀落的開關似的,阮衿馬上就把電話掛斷了。紅燈倒數已經過去,阮衿說,“他說晚上讓你去聚一聚,聞川回來了。”“我聽見了。”李隅一腳油門下去,“他吵死了。”阮衿笑了笑,但眼睛又轉向了窗外,逐漸落寞起來。他看那些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看那些晃得人眼睛生痛的玻璃幕牆,它們好像雨後的春筍,雖然以前也很高,但現在高得仰頭都看不見頂。周白,聞川,都是多麽熟悉的名字啊,感覺好像他們在自己的回憶中從未走遠過,卻又變了那麽多。聞川找了個外國妞?可他當年不是出了名的二十四孝男友嗎?為她摘星攬月,處理各種麻煩爛攤子。他愛她愛得堪稱沒有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