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輕那會兒在塘市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皮肉工作,灰色收入總是來得很快。她們一行家境不好的omega白天在按摩店裏正經工作,晚上就出去接客。那時候她們淩晨時分歇業之後常來這家舊茶樓吃東西,便宜管飽,叉燒,牛肉丸,還有排骨飯,再點上一根劣質煙。一起看著城市窗外的發黃的圓月亮,怒罵老板中給得最少的那一位。算是親人吧?兄弟姐妹?她是那麽想的。不過後來有位大金主來,聽說胃口很大,財大氣粗,一次包了許多個人去別墅開party。她那時去了,一群人在一輛黑黢黢的麵包車裏,他們依舊笑嘻嘻地攀談著,膝蓋撞在一起,那些月光照進來,把每個omega的臉都照得敞亮潔白。中途她忽然腹痛難忍,吵著要下車,結果在廁所發現是生理期提前到了,裙子都給染紅了一大塊。於是那司機沒等她,徑直把車開走了。她罵罵咧咧很久,恨自己這不爭氣的生理期,白白浪費了掙大錢的好機會。不過陳茹從沒有想過,這是她最後一次見這些朋友們。很奇怪,也很毛骨悚然,她們再沒有回來過了,哪怕一個人。.李隅問:“你有去找過他們吧?”“是的,我去找了。”還陸陸續續有相熟的omega站/街女周末去那位金主那裏服務過,有的回來過,又再去,但不多久又消失了,就好像從來沒有在社會上存在過一樣。她們大多數不是本地人,和親人相距甚是遙遠,或者和家裏關係很不和睦,沒有證件,沒有身份,一切都是灰色的,就算消失了也沒有人尋找。不會流落到買賣人口的黑市上去吧?陳茹打聽到了位置,她在某個周六的傍晚按響那扇別墅的大門,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了李勝南,很糜爛放蕩的一個人,身上沾滿了omega的信息素味,好像還有血腥味兒。陳茹自稱是賣保險的。他或許是喝醉了,笑著說,“哦,我知道你是買保險的,那你想進來嗎?”她渾身發冷,連連擺手,隨即落荒而逃,隻得躲在一邊偷偷摸摸地瞅著。又是那輛麵包車從別墅區外駛進來,她不知道自己在花壇中蹲了多久,從夕陽西下到夜幕低垂,等到這輛車再重新駛出來,她所能做的就隻是匆匆記下車牌號。再二次蹲守的時候,她雇了摩托跟著,左轉右轉的,跟去了一片郊區的廢舊工地。看著它駛進灰色的爛尾樓中,她聽著攪拌機的聲音,鐵鍬的聲音,也隻是止步於此,這比她之前所想象的還要更可怕。怎麽敢去報警,他們這種群體本來就連正規證件都沒有。這些都是舊事了,陳茹僅僅隻是窺探了一半,就因為畏懼而止步於此,可是這一切都縈繞在她的心中很久。至少不能再停留在底層了,她不能當被隨意抹殺掉那一個。這麽告訴自己之後,她然後才放棄繼續做皮肉生意,至少不要那麽便宜賣。等到聽完了這些,杯中添好的茶都已經徹底涼透了,那些點了的食物全部擱置著,變得像冰冷漂亮的模型一樣擺在桌上。沒有人動筷子,隻有徐徐的歎息聲傳出來。李隅把冷茶喝了一口,“那你還記得是哪個具體地方嗎?”陳茹搖了搖頭,回答得很快,“太久了,我想大概是靠北邊那片吧,都不知道還是不是在塘市了……從以前拆到了現在還是在拆,大變樣了。我中途去別的市待了幾年,現在回來也實在是記不清了。”“你到底是記不清……”李隅這話在阮衿看來問得極刁鑽,他身上半身前傾,那雙漂亮的眼睛從下往上視人的時候好似含著鉤子,“還是說,不敢記清?”“我總得自保吧,小孩兒,該講的我都講了,但你不能讓我沒活路。”陳茹看著他,看那張蠱惑人心的臉,抿著的薄唇,過分密的睫毛,深邃的輪廓看上去有些混血的味道,那種銳氣和自信來源於年輕氣盛。她意識到盡管他有心機且足夠圓滑,但仍舊還是個孩子,因為他敢於去冒險,可自己這個年齡段的人卻已經無能為力,“等到你真的能扳倒李勝南的勢力,我可能就記清楚了,但現在連苗頭都還沒有呢。”李隅的眼神從陳茹雪白精致的麵孔上沿路滑到了脖頸上,“項鏈很適合你。”她不知道這是什麽轉移話題的方式,下意識挑起細細的眉毛,“謝謝,是你品味好啊。”李隅送過她幾次禮物,項鏈,耳墜,手鏈,現在都是她愛不釋手的。“但很可惜沒有下一次了。”李隅站了起來,神情恢複了一慣的冷淡,好像價值榨取完連露出微笑都需要收費一樣,“咱們就先到這裏為止吧,我已經不需要你了,那個地方我會自己找到的。”平心而論,他對每個合作對象都還不錯,當然,如果用完就丟不算傷人感情的話。獲取到想要的東西然後宣布和平結束的時候,有人從他這裏拿走了大筆的錢,有人從他這裏拿走了想要的資源,有的人從他這裏喜歡的禮物,還有的人……他垂下眼睛,阮衿還坐著在發呆,完全不像是個合格的助理。阮衿好像還沉浸在剛才陳茹所講述的模糊的事件中,正在腦海中搜尋著更深入的印象。從開頭到現在,一直保持沉默,好像真的不存在一樣。於是李隅碰了碰阮衿的肩膀,但他好像是應激似的猛得往後一仰,椅子腳在地上摩擦出尖銳刺耳的動靜,又傾斜著仰起一個角度,馬上就掀翻在地了。李隅的手壓住了他的椅背,一隻手給徐徐扶平了,也沒說什麽,先轉身走了。好在沒丟人現眼,阮衿呼出一口氣,跟在快步往前的李隅後邊說,“謝謝老板。”由於這聲“老板”叫得極小聲,聽起來不像是在給陳茹做戲,倒像是貼著李隅的耳朵說給他聽的。.既然是助理,做戲就做了個整全套。阮衿拿了李隅的車鑰匙當司機,換成李隅坐副駕駛。他駕照拿了很久,可不上手就容易生疏,上道上開了一會兒才熟稔。雖然比不得李隅那麽穩,但也不至於差,沒教人瞧出端倪來。他先把陳茹送回家附近去了,然後才繞著路開出來。等到陳茹下去好一陣李隅才說,“你剛才發什麽呆?”阮衿一邊緊盯著路麵一邊還沒反應過來,“嗯?你是說之前茶樓的時候嗎?我隻是在想她說的那些事,感覺心裏有些不舒服。”李隅沒再說話了,隻是心裏不舒服嗎?答案顯然不是這麽簡單。假話,他在心裏畫了一個巨大深刻的紅叉。但如果阮衿向他隱瞞,他也不必對阮衿和盤托出。即使是合作關係,他們也無需知根知底。阮衿從後視鏡裏看到了李隅的下巴,是繃緊的狀態,像是蓄勢待發的某種動物。這種把自己隨時武裝起來的感覺太耗費心神了,李隅好像是一張拉滿的弓,感覺已經要負荷到極點了,再下一步就是徹底崩斷。於是阮衿說,“你,真的要自己去找那個地方嗎?”“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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