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一周溫度在二十幾度的溫和晴天,和他這兒糟糕的極端天氣恰恰截然相反。阮衿那裏應該是傍晚六點多,他發個條消息,有點欲蓋彌彰,“我這邊在下雨,塘市天氣好嗎?”依舊沒有理會。但是過了一會兒,八點十八,李隅直接收到了一個陌生的國內電話。因為在圖書館,盡管很吵鬧,他捂著鈴聲,一直走到外麵的走廊去接電話。風實在是太大了,樹也搖晃著幾近要徹底斷裂開了,他好不容易找了個無風的角落,可惜就是吵了點,有一群人正聒噪地講著英語,對著玻璃外指指點點,不知道在圍觀著什麽。而那電話竟然一直也一直堅挺地打著,沒有任何掛斷的意思。他在一片嘈雜聲中接了電話,“喂。”那邊的聲音頓了頓,好一會兒才說,“李隅……”李隅看著外麵不遠處洶湧翻滾著,已經聚攏成團的雲,他認得這個天氣現象,他皺起眉頭,“阮衿,你這是用誰手機打的,沒見過這個號碼。”“你聽我說……”阮衿那邊聲音有點小,斷斷續續聽不清,說話也很輕,“因為我手機不小心掉水裏了,卡也弄壞了。”“下次要小心,你記得去補辦。”李隅不知為何稍稍鬆了一口氣,因為不回複消息,所以他有點不好的預感,原來是手機落水的緣故。又再等了一會兒,那些學生的嘩然聲則更大了,開始有人用手機舉著錄製視頻。不遠處建築群頂部的雨雲越來越多,都聚攏成膨脹的灰白團狀,飽含太多降水而不堪重負地往下加速垂墜著,逐漸要向地麵傾瀉。已經肉眼快要支撐不住落下來了。“怎麽一直不說話?你手機掉水裏了我又沒有批評你。”電話那頭一直沒有聲音,聽到他說話,阮衿好像才咳嗽,然後吸鼻子。他說:“對不起,我不去a國讀書了,李隅,我們分手吧,我現在得走……”那頃刻間砸下來的乳狀雲,把厚重的雲層全都戳破了洞,像千尺高的海水轟然傾倒向地麵,周圍建築全都被那些洶湧的雨水給淹沒和吞噬了。浪潮,口哨,尖叫,興奮的尖叫混雜著暴雨之聲,幾乎能震破耳膜,他們都在看遠處那場災難發生,不發生在自己身上,就像是一個令人讚歎的自然景觀。李隅握著手機,他聽清了,又覺得自己沒聽清,他說,“什麽意思?”這就是最後一句了。什麽意思?到此為止,戛然而止。下擊暴流也從不給飛機和輪船做好準備的機會。作者有話說:反正前段時間在微博看到澳大利亞珀斯機場一個下擊暴流的視頻,實在很震撼。第105章 大雪控製爆破之後,坍塌,大股飄飛的粉塵濃雲逐漸尋找到附著物,已經徹底偃旗息鼓了。李隅最後抽完一根煙,煙頭滅在黃土上,他對阮衿說,“剛剛爆破的那一瞬間,我覺得那很似曾相識,可是怎麽也想不起來是什麽,現在我想起來了,那是我見過的一個極端天氣。”那會是什麽樣極端天氣?阮衿不知道,李隅也沒有繼續指明,在講述結束的時候,他們陷入了良久的沉默。風實在太大了,李隅黑色防風衣的領子像葉子一樣簌簌抖動,一直拍打和磨蹭著阮衿的臉。李隅察覺之後挪得稍遠了些,他扭頭看阮衿說,碰了碰他的冰涼的臉頰,“不站遠一點嗎?”阮衿隻是看著他搖頭,不願意離他遠些。他心裏像在打鼓一樣,感覺自己差不多都講清楚了,應該是的,可李隅呢,他究竟是怎麽想的呢?他是應該早點說的,卻總是瞻前顧後,覺得李隅早就心有所屬,說了也隻是徒增煩惱,況且……這一切太難以啟齒。阮衿七年前從李勝南那裏跑掉了,他至今自己都覺得能脫身是不可思議的,他跪在地上的時候肋骨斷裂戳破了肺膜,喘不上氣被弄進醫院治的時候,他一邊眼前發黑一邊想的是:進醫院很好,我就還有機會逃。他長達幾年的逃亡雖然還是以不慎在臨濱撞上李勝南而告終,但並非完全無意義,他想了想,對李隅說,“你聽我說,我找到了李勝南那個重要文件。以前我看不懂的,但是後來知道那是和你外公家有關,那是a國的一個離岸賬戶,專門用來洗錢。因為是你的外公,這件事一旦揭發影響就,是要坐牢的……但如果你現在覺得需要的話,那個文件我藏在……”“我們該走了。”李隅語氣溫和地打斷了他,把阮衿的羽絨服的帽子給拉上,修長的手指在那些絨毛上輕撫摸過,“現在,什麽也別再想了。”好像是不希望他繼續再為李隅操心的意思了。阮衿愣了一下,也點了點頭。好吧,如果李隅不需要,他就不再說下去了。反正李隅一直比他做得要更好,他不喜歡別人繼續插手已決定好的事。因為他太笨拙,又優柔寡斷,唯一擅長的或許就是東躲西藏。李隅的手握起來也有些冷,甚至還沒有自己熱,可他這一次說的是“我們”這兩個字。這就已經足夠了。其實他不希望李隅給出什麽評價,因為沒有那種必要。李隅鮮少提起自己那七年如何度過,他相信他們都是如出一轍的狼狽。甚至他希望李隅不要像自己那樣,有種用拳頭捶地的不甘,不然會難受很多年。從稍高的土坡頂下去要比上去難得多,阮衿踉蹌地踩著濕滑覆著雪水的石頭,有點跟不上李隅的腳步,他心裏有些著急,準備多跑幾步,但是李隅幹脆就給他拎起來架著走了一段。雙腳重新落地之時,阮衿有點發愣,他覺得雖然什麽多餘的話都沒說,但是很多東西忽然都不一樣了。是李隅變堅定了些,他做出了什麽決定嗎?風實在很大,吹過來的風還有那股炸藥硝石的味道。坍塌的建築,堆積起來是一種慘烈的景色,就像一個被開膛破肚的人,各種零件像是骨頭,全都被戴著安全帽工人們拆卸出來。阮衿坐在機車上最後眺望了那邊一眼,把擋風鏡拉下抱住李隅的腰,那坍塌的廢墟被拋之腦後,然後離他們終於越來越遠了。一直等到機車速度減緩,那轟鳴結束,阮衿下車,他這才發現,李隅並非是帶他一起回老宅。這裏是陳惠香家樓下,四周都是居民筒子樓,窗戶玻璃向外透著暖意融融的光,臨近春節的氛圍溫馨而喜慶,都能隔牆聽到某些人家在看電視節目的歡聲笑語,濕潤的巷道地麵上鋪了一層厚厚的鞭炮紅紙。不是說好,他們在電影結束之前會回去嗎?阮衿捧著頭盔,環顧四周,他並不太明白李隅的用意,“嗯?我們怎麽來這兒了?”四周還有手持煙花棒四處飛奔的孩子,在巷子裏像小泥鰍一樣鑽來鑽去,一個小女孩正和夥伴打鬧著,她蹭到李隅的機車被刮了一下,李隅在她摔倒在髒兮兮的地上之前就眼明手快地先攔腰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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