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姥爹並不知道避光咒是什麽東西,自然更不會去猜想住持出身的弱郎大王會不會避光咒。


    被晾在鐵杆上的弱郎大王靜靜地呆在那裏,簡直真把自己當做虛張聲勢的稻草人了。


    姥爹感覺弱郎大王的沉靜非常可怕,覺得它應該在醞釀什麽。


    姥爹想過給它澆一身煤油,然後像烤肉一樣在鐵杆上將它活活燒死。可他是這個寨子裏的唯一外來人。這樣大張旗鼓地燒弱郎大王,必定引起其他本地人的注意和阻止。如果這件事讓阿爸許來做,就理所當然了。


    可是阿爸許陽氣大損之後連床都起不來,平時除了呼吸就沒有別的動靜。餓的時候勉強張開嘴巴哼哼兩聲,姥爹就把煮成了糊糊的爛粥一勺一勺地往他嘴裏喂。他連咀嚼的動作都沒有,直接吸進去。


    陽氣本是無形之氣。那晚姥爹看到阿爸許頭上冒出青煙,那是極多陽氣凝聚的形態。看似青煙一縷,實則失掉了大半陽氣。


    陽氣衰弱的人也像僵屍一樣不能見陽光,眼睛會受不了陽光的刺激。這是人體陰氣占據上風的結果。每當陽光從窗台上跳入時,阿爸許的兩隻眼睛就如噴湧的源泉一般拚命地流淚。開始姥爹不知道他為什麽流淚,以為他為自己像一塊死肉擱置在床上而悲傷自憐。可是當姥爹走到他麵前,身子擋住陽光的時候,他的淚水就止住了。幾次之後,姥爹便知道是陽光的原因了。


    姥爹本想將阿爸許抬到弱郎大王麵前,讓他來發號施令點火焚燒,自己則倒煤油點火。這樣也能讓蘿卜寨的人信服一些。可現在阿爸許一不能說,二不能動。倘若讓蘿卜寨的所有人看到阿爸許是這樣一副模樣,阿爸許醒過來後必定會覺得顏麵盡失,必定擔心此後再也沒人給他雞和煙了。因為他現在就像是中了邪一樣,或者說就是中了邪。借他自己的話來說,這就是和尚得了花柳病,獵人落在陷阱裏。


    為了阿爸許以後的生計著想,姥爹也不能這麽做。


    因此,姥爹想抬阿爸許出來主持焚燒僵屍的計劃也宣告失敗。


    不過是時間遲早的問題。姥爹這麽想。


    可時間往往是最大的問題。


    第五天的早上,姥爹洗漱完畢出門倒水,目光習慣性地往斜對角的矮土牆一瞥,結果差點讓他將手裏的臉盆溜出去。


    鐵杆上隻剩了一件破破爛爛漆黑發臭的衣服。衣服裏麵空蕩蕩。在這裏沉默了五天的弱郎大王消失不見了!


    姥爹以為自己照顧阿爸許拖垮了身子,以為自己眼睛發虛產生了幻覺,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鐵杆前,伸手去捏那件幾乎可以融化的破爛衣服,不相信裏麵的東西已經憑空消失。


    可弱郎大王確確實實消失了。


    姥爹又兩頭看鐵杆上綁的繩子。果然樹杈這一頭的繩子是斷的。這弱郎大王實在聰明,在逃走的時候不忘記將衣服掛回來作為幌子,這樣即使姥爹半夜扶著窗戶就著月光向外看,看到朦朦朧朧的破衣服也必定認為弱郎大王還在那裏。


    既然它想到了逃脫的辦法,為什麽不趁我半夜睡覺的時候偷襲我呢?姥爹腦海裏浮現弱郎大王偷偷潛入室內給他摸頂或者咬他脖子的場景,不禁一陣後怕。


    轉念一想,弱郎大王在外麵晾曬了那麽多天,雖然陽光沒有將它燒死,但它必定陰氣大傷,實力減弱不少,所以沒有貿然偷襲。


    弱郎大王突然消失的事情很快引起了蘿卜寨人的注意。小孩子天天爭論的目標沒有了,雞和羊再路過這裏的時候都顯得心神不寧。日複一日索然無味的人們突然發現好不容易得到的生活調料不見了。


    仿佛弱郎大王在過去幾天裏成為了大家公共擁有的東西。這次它不見了,是大眾的損失。寨子裏有些好奇心強的人走到姥爹麵前,指手畫腳說了一大堆話。姥爹大概猜測他們是問鐵杆上那個像稻草人一樣的東西怎麽不見了。


    雖然勉強能聽懂,但姥爹還不會說這裏的話,隻好連連擺手,搖頭說不知。


    有一位老者找到姥爹,指了指鐵杆,又指了指街道上玩耍的小孩,說了一堆嘰裏咕嚕的話。


    姥爹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擔心鐵杆上的東西是不是逃走了,會不會傷害寨子裏的小孩。


    姥爹被問得心煩意亂,想起幸好之前給弱郎大王的腦袋上罩了一個布袋,應該不會看見在他周圍說說笑笑的人。


    可姥爹對逃走的弱郎大王不會傷害人這件事沒有信心,隻好暗暗祈禱阿爸許早點好起來,可以給自己一些建議,或者將目前正虛弱的弱郎大王抓回來。


    在姥爹的照料下,阿爸許逐漸康複。當阿爸許能聽能說的時候,姥爹將弱郎大王逃走的消息告訴了他。


    阿爸許倒是灑脫,虛弱地一擺手,說:“我已經掌握它的弱點了,下次抓它就像你抓雞一樣簡單。”


    姥爹知道阿爸許說句話有兩重意思。第一當然是自認為可以輕鬆拿下弱郎大王了,第二則是順水推舟地提到抓雞,提醒姥爹上次捉獐子的時候的許諾——抓到弱郎之後要教給他讓雞睡著的方法。當時他假裝無所謂,其實心裏一直掛記著。


    等阿爸許好起來之後,姥爹將讓雞睡覺的小技巧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阿爸許。阿爸許隻花了一天工夫就學會了。


    阿爸許好了才幾天,蘿卜寨又出了一件大事。


    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個未出嫁的女孩在半夜被陌生男人汙辱了。她不是在外麵被汙辱的,而是在家裏的床上被汙辱的。


    這個女孩性格比較剛烈,第二天就將此事告訴了寨子裏的村長,要村長緝拿罪犯。


    村長將此事公布,說捉到罪犯的人會大大有賞。


    奇怪的是,公布剛發出來,竟然又有好幾個女人來到村長家裏,紛紛說自己也曾半夜在家裏被人汙辱。原來這種事已經發生好多次了,隻是女人不敢公之於眾,免得遭人笑話。可是考慮到萬一罪犯被逮住,一旦將以前的事情全數供認出來,女人自己想隱瞞也隱瞞不了,還不如早早來告狀,至少贏得一個嫉惡如仇的名聲。


    村長見這事影響很大,非同尋常,便詢問細節。


    被汙辱過的女人都說到被汙辱的時候感覺怪異。


    村長問什麽怪異。


    女人們說,感覺前來猥褻的男人那裏粗挺無比,不知勞倦。


    有過與男人交合經驗的女人則補充說,那男人雖然堅挺,但是質地不如一般男人舒服,毛毛糙糙,過於生硬。


    沒有男人經驗的女人聽了紅了臉,可因為沒有對比,不好發表意見。


    村長又分別記錄罪犯作案時間,推算了一下,恰好是從阿爸許門前矮土牆那裏的稻草人失蹤那天開始的。


    村長放下筆後立即來到阿爸許家,詢問稻草人的去向。


    阿爸許聽了村長的闡述,也覺得事態嚴重,認為極有可能是弱郎大王逃離這裏之後潛入女人房間,犯下獸行。加上村長轉述的女人們的說法,阿爸許更加確定。因為僵屍的身體非常僵硬,可能造成異常堅挺不知勞倦的錯覺。因為僵屍的皮膚大多幹燥缺水,可能造成質地毛糙的感覺。


    姥爹在旁聽得也是心中顫顫,認為是自己帶著弱郎大王來了這裏,才給這裏的女人帶來災難。當聽到村長和阿爸許議論是不是弱郎大王所作所為的時候,姥爹非常慚愧,真想親自送上門,讓弱郎大王摸頂算了。


    這種消極的思想在姥爹以後的日子裏出現過好幾次。其中最強烈的一次是外公的親身母親,也就是姥爹的原配去世的時候。


    阿爸許跟姥爹相處的日子裏,認識到姥爹是個極其善良的人。阿爸許在說到弱郎大王的時候,瞥了姥爹一眼,示意他不要內疚。


    村長仍為事態嚴重,語氣咄咄逼人,非得叫阿爸許立即處理。


    阿爸許道,這事情還沒有完全弄清楚,女人也沒有看見男人的麵貌,不一定就是從鐵杆上逃跑的那個人幹的。


    村長則說,就是因為女人在被汙辱時行為怪異,才猜想是從阿爸許這邊逃走的鬼魅所為。倘若阿爸許將鬼魅捉回來,而汙辱女人的事情不再發生,那就說明是他的問題。倘若捉回來後那種事情依舊發生,才可脫清幹係。


    村長雖然咄咄逼人,但也有幾分道理。阿爸許和姥爹確實有幾分心虛。於是,阿爸許隻好去那些女人家裏查看,尋找蛛絲馬跡。


    村長走後,阿爸許竊竊問姥爹,難道經過太陽的烘曬,僵屍突然轉變了性情,對女人感興趣了?


    姥爹對這個問題思考了許久,猶猶豫豫道,這未必不可能,僵屍原來是至陰之物,經過陽光的照射,雖然沒有燒死,但可能吸收了至陽之物的陽氣。陽氣對人來說是好事物,對僵屍來說就不是好事物。因此,僵屍急於將多餘的陽氣發散出去,從而找女人傾瀉陽氣也不是沒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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