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您確實比吳婆婆輩分大。”姥爹說道。


    司徒子微微一笑。


    “您一直暗中關注吳婆婆吧?”姥爹問道。如果不是這樣,他不應該在吳婆婆的葬禮上出現。吳婆婆生前並不是多有名的人,死訊不可能一下子傳到外麵去。唯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在隱秘的角落偷偷關注著吳婆婆。


    司徒子並不隱瞞,大大方方地點頭。


    “看來您對她還有情意。為什麽不在她活著的時候來找她呢?偏偏要等她死了才來看她?”姥爹問道。


    司徒子歎氣道:“她既然跟你說過我,那你應該知道我是用采陰的方法延年益壽的人。我要不停地換女人,怎麽能打擾她呢?她不一樣,采的是別的女人,她可以找一個好男人安安心心過日子。”


    “可是她沒有。”


    司徒子沉默不語。


    就在這時,謝小米來了靈堂。


    司徒子看見謝小米,兩眼發愣,好像看到了什麽稀奇怪物一般。


    謝小米被他盯著看了半天,有些不好意思了,走近姥爹問道:“馬秀才,他是什麽人哪?”


    姥爹反問道:“你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謝小米道:“我到了你家,聽羅步齋說你來了這裏,我便過來了。怎麽?不歡迎哪?”


    姥爹道:“你還是不適宜在外隨便露臉。”姥爹輕咳了一聲,站了起來拉著謝小米往外走,壓低聲音說道:“你知道嗎,剛才你問的那個人就是專門采陰的。沒有誰體內的陰氣比你還多了,你要小心點。”


    謝小米皺眉道:“難怪他剛才一直盯著我。”


    “我隻是驚奇你的容貌保持得這麽好。”一個聲音冷不丁地在姥爹和謝小米的背後響起。


    轉過頭來,姥爹發現司徒子已經在身後了,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突然走得這麽近的,一點腳步聲都沒有。要說貓腳功夫,這才是貓腳功夫,悄無聲息的。


    司徒子對著謝小米恭恭敬敬地拱了手鞠了躬,聲音不高但鏗鏘有力地道了聲:“姥姥!”


    謝小米朝姥爹看了一眼,笑道:“沒想到他也叫我姥姥。”


    司徒子笑道:“我雖然曾經是道士,但是除了這一點采陰術和貓腳功夫之外沒有其他長處,但因為略懂陰陽,常常招惹邪靈鬼怪。我自知跟它們過不去就是自討苦吃,所以見了比我強一點的,就叫舅舅,見了更厲害的,就叫姥姥,以示恭敬,也表明自己不跟它們過不去。如果見了一些舉手就可消滅的小鬼小怪,就叫外甥,自己略漲誌氣。”


    姥爹驚訝道:“真是巧了!我有一位名叫羅步齋的朋友,他就將亂力怪神用這樣的方式區分等級。”


    “馬秀才,這不是巧。我離了道觀之後,經常受到小鬼小怪的侵擾,煩不勝煩,無法專心學習我師父的采陰之術。後來遇到一位走江湖的朋友,他傳授我這個訣竅,叫我遇見厲害的就俯首稱臣,叫人家做舅舅姥姥祖宗,遇見不怎樣的就叫外甥。我按照他的方法試了,果然湊效。或許那位走江湖的朋友跟你的羅姓朋友才是同道中人。”


    “原來如此。”姥爹說道。


    吳婆婆的葬禮舉行了七天七夜。她沒有子孫兒女,所以請了專門給人哭喪的女人來靈堂嚎哭,增加悲傷氣氛。幸好吳婆婆生前留下的積蓄較多,七天七夜的葬禮一點兒也不顯得寒酸。之前是姥爹幫忙主持,後麵是司徒子來主持。


    在這七天裏,司徒子和姥爹聊了許多各自的見識,相互交流。


    不過司徒子所擅長的自然是誘惑女人的手段,其次便是房中術。他的生活經曆也大半是這些。


    姥爹心想,他那些手段在毛殼香囊麵前可都是雕蟲小技了。不過幸好毛殼香囊不在這種人手裏。


    司徒子說,他心中最好的女人便是當年的吳婆婆。後麵雖然經曆了不少女人,其中不少比吳婆婆漂亮嫵媚,比她身材好,但是在他眼裏都是一味藥,延年益壽的藥。他說古詩有言“除卻巫山不是雲”,他卻感慨“除卻吳氏都是藥”。


    得知姥爹會掐算後,司徒子非常感興趣。他說他在道觀的時候就學過掐算,自認為比較精準,要和姥爹比試。


    姥爹答應以後有機會的話較量一下,看看誰的掐算更準。


    在吳婆婆葬禮的第七天,姥爹和司徒子隨著道士還有鄉親們在吳婆婆曾經經常行走的地方走一圈,假扮吳婆婆女兒的女人捧著吳婆婆的靈牌,八大金剛抬著棺材。馬上就要出葬上山了,所以今天要讓她在熟悉的地方走最後一次,作為念想。


    走到老河的橋上時,最前麵的道士停了下來,說要在橋上念勸亡經。勸亡經是勸亡人不要再留戀人世,安安心心踏上黃泉路的經書。許多人去世後留戀人世間種種事情,不願踏上黃泉路。可是陽壽已盡還不踏上黃泉路的話,亡人的魂靈容易在人間迷失,成為遊魂或者厲鬼。所以道士會在這一天念勸亡經,驅使亡人的魂魄上路。


    這天謝小米又來了,先呆在馬家,見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走到了老河附近,她便從馬家出來湊熱鬧,在姥爹麵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她從來沒有參與過送葬,所以覺得什麽都很新鮮。


    姥爹見道士擺出了一張小桌,桌上鋪了一塊紅布,便對謝小米說道:“別鬧了,你聽聽道士十杯酒勸亡人,這才是送葬的重點。”


    謝小米立即閉上了嘴,去聽道士念經。


    道士事先準備了一壺酒,先斟滿一杯,從橋上倒入老河,念道:“一杯美酒滿滿斟,我勸亡者早動身,莫在家裏挨時辰。閑暇無事去江東,十樹桃花九樹紅,又朝一日狂風起,花落水流枝頭空,花謝來春還要發,人死不能再複生,亡人一去如燈滅,去到西天影無蹤。”


    道士又篩了一杯酒,照樣倒入老河,念道:“二杯美酒滿滿篩,亡人一去不回來,前麵上了八仙台。八仙台上造美酒,飲下美酒樂開懷,啞巴吃了能說話,瞎子吃了睜眼開,禿子吃了長頭發,跛子吃了走路快,亡人吃了香美酒,好不逍遙和自在。”


    謝小米忍不住問姥爹:“真的有八仙台的美酒嗎?真的喝了後啞巴能說話,瞎子能看見嗎?”


    姥爹點頭道:“人死後重入輪回,下輩子不會再是瞎子或者啞巴,所以投胎之前肯定是能看見能說話的。要是啞巴下輩子還是啞巴,瞎子還是瞎子,那肯定是他做了什麽萬劫不複的惡事。”


    姥爹說話的時候,道士斟上了第三杯酒,依舊撒入河中,然後念道:“三杯美酒滿滿篩,亡人哭的淚哀哀,前麵到了望鄉台。望向台上抬頭望,望見兒孫哭哀哀,回頭就把閆君拜,閻王不放亡回來,叫聲子孫不要哭,親朋也不要悲哀,多多燒些錢和紙,有錢好把路來開。”念罷,道士抓起一把紙錢揚了起來,落在橋上河中,如同秋風打落葉。


    第四杯酒,道士念道:“四杯美酒斟兩雙,亡人一去不還鄉,前麵來到賣茶崗。賣茶崗上一老者,經常賣的迷魂湯,亡人喝下了迷魂湯,找不到陽間路在何方,亡人到了鬼門關,無頭冤鬼把路攔,勸人在世莫作孽,免得冤鬼把身纏。”


    謝小米問道:“這就是孟婆湯吧?”


    姥爹點頭:“喝了孟婆湯,就會忘記上輩子的事情,並且找不到回陽間的路了。除了這孟婆湯,人投胎轉世還有胎中之迷,因為在娘胎裏要呆十個月,重新成人,期間也會忘記許多孟婆湯不能消除的前世之事。”


    謝小米道:“找不到陽間的路,肯定會心慌吧?我不想忘記這輩子的事情,如果我到了那邊,一定不要喝孟婆湯。”


    姥爹像教育一個小孩子一樣教育謝小米道:“哪裏是你想不喝就可以不喝的!”


    “我從今天起就要想辦法對付孟婆湯。”謝小米像小孩子一樣撅著嘴說道。


    道士陸陸續續斟上了第五杯酒,第六杯酒,第七杯酒,分別倒掉,念道:“五杯美酒滿盈盈,亡人哭的淚淋淋,前麵來到餓狗村。餓狗村裏出餓狗,呲牙咧嘴追亡魂,嘴巴長得血盆大,牙齒尖尖似鋼釘,一雙眼睛賽銅鈴,亡人見了心也涼,懷裏掏出打狗餅,輕輕丟在路當中,餓狗見餅就去吃,亡人這才脫了身。”


    “六杯酒,斟六盞,亡人一去不回還,前麵來到尖刀山。行善之人上刀山,金童玉女將你牽,作惡之人上刀山,牛頭馬麵朝前掀,下下戳在刀尖上,渾身都是窟窿眼,陽間作惡陰間受,陰陽一理都一般。”


    “七杯美酒斟七盞,亡人哭得淚不幹,前麵到了破錢山。打錢也不打個洞,裏不方來外不圓,掏錢使來用不成,個個丟在破錢山,好錢打至子杆上,破錢打至破錢山,親戚朋友送盤纏,沒得銀錢難過關。”


    謝小米聽得忍不住笑了,抓住姥爹的胳膊說道:“你聽聽,裏不方來外不圓,不就是說活人沒把紙錢做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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