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斟上第八杯第九杯,倒入河中,念道:“八杯美酒實在美,亡人喝得熏熏醉,陰曹地府好像是蟠桃會。勸人行善莫行惡,不孝順老的就下油鍋,不管你王孫貴公子,也不分二八女嬌娥,作惡之人受折磨,行善之人平平過。”


    “九杯美酒味道好,亡人一去不回朝,前麵到了奈何橋。奈何橋不是橋,三寸寬萬丈高,兩頭訂的是鐵釘,中間又是魚漂漂,金童玉女橋頭站,牛頭夜叉把住橋,行善之人橋上過,作惡之人打下橋,亡人橋上把手招,斷了陽間路一條。”


    謝小米問姥爹:“奈何橋真的是三寸寬萬丈高嗎?”


    姥爹道:“我又沒有死過,怎麽知道奈何橋到底怎麽樣!”


    謝小米撇嘴道:“你叫我轉世投胎得到屬於自己的肉胎,這主意倒是不錯。可是走奈何橋的時候會怕啊。”


    此時道士已經倒了第十杯酒,念道:“十杯美酒斟五雙,亡人哭的淚汪汪,亡人上了臥龍崗。臥龍崗上把地選,兒女披麻送上山,三天以內送煙火,夜送煙火把墳暖,過了七七過周年,火燒靈屋冒青煙,再過三年孝一滿,亡人轉生離陰間。”


    念完了勸亡經,道士端來一個盤子,盤子裏是白米。他抓了一把白米朝棺材上撒去,喊了一聲“起嗬!”八大金剛便抬起棺材。他又抓了白米朝八大金剛的身上腦袋上撒。八大金剛搖搖晃晃地走起來,朝山上已經預備好的雙金洞走去。


    這次重新起棺之後,所有的女人都不能再送了,要轉身回靈堂去。隻有道士和八大金剛還有一些男人才能去山上。


    那個假女兒假裝舍不得吳婆婆走,拉住抬著棺材的粗木棍拚命地哭號。


    “媽媽呀,你怎麽舍得丟下我一個人在這世上啊!以後我日子怎麽過啊!你讓我隨你一起去吧……”哭號的說辭聲音大而感情少。


    八大金剛便勸她鬆手。


    旁邊幾個男人也勸慰一番。


    那個假女兒太入戲,抓住了粗木棍不撒手,繼續哭號。


    挨她最近的一位金剛將她往旁邊一推,差點讓她摔個豬啃泥,他不耐煩地罵道:“假裝哭哭就得了!你以為真是你親媽呀!”


    假女兒一個趔趄,也惱怒了,反擊道:“我拿了她的錢就要哭得像,不然以後誰還請我啊?”


    要不是旁邊有人勸架,他們兩人還要打起來。


    司徒子走了過去,在假女兒的肩膀上輕輕一拍。假女兒轉過頭來,看到司徒子的眼睛便像點了穴似的不動了。


    司徒子說:“跟我走。”


    假女兒便像他養乖了的寵物狗一般跟在他後麵走,不再跟抬棺材的金剛吵架,低眉順眼,特別聽話。


    司徒子指著橋邊的草地說道:“坐下。”


    假女兒便在潮濕的草地上坐下,溫順得像迷戀他的小情人一般。


    司徒子讓假女兒坐在老河邊的草地上之後,回到姥爹身邊,跟姥爹繼續聊天。


    姥爹瞥了一眼假女兒,問司徒子道:“你平時也用這種方法來采陰嗎?”


    謝小米臉一陣紅,假裝沒聽到,眼睛朝漸行漸遠的送葬隊伍看去。仿佛那些人要跟著吳婆婆一起走到那邊去。


    司徒子勉強笑道:“雖然可以用這種方法使我的邪術得逞,但是我很少用。平時我盡量做到兩情相悅,哪怕隻是暫時的兩情相悅。我知道我這非常矛盾,本來就是把別人當藥材,卻還要什麽兩情相悅你情我願。這就跟小偷做久了也有他的職業底線一樣,什麽窮人家的不偷,大善人的不偷。其實隻要偷了,那就是偷了,沒什麽區別。”


    姥爹笑道:“看來你跟吳婆婆還真是心有靈犀。她也總拿小偷來比喻自己,從小偷的角度來表明自己的心態。”


    “是嗎?”司徒子不太相信。


    姥爹點頭。


    這時,一個畫眉村的人走了過來,問姥爹道:“馬秀才,我上午把家裏的鑰匙弄丟了,現在開不了門。麻煩你幫我算算我的鑰匙落在哪裏了。”


    姥爹暫且沒搭理司徒子,回頭詢問那人:“你什麽時候丟的?”


    那人說一個時辰之前。


    姥爹便抬起手來,掐著手指算。不一會兒,姥爹指著一個方向說道:“你順著這個方向去找吧。”


    司徒子驚訝道:“我也能算,但是隻能說個大概。你居然能將具體方向都指出來,真是令人驚訝!”


    司徒子為了驗證姥爹的掐算,他跟著那人朝姥爹指出的方向去找鑰匙。果然走了一段路之後,那人在草叢裏找到了他的鑰匙。


    司徒子不服氣,回到老河後對姥爹說道:“你上次答應跟我比較一下掐算水平的,今天我們就試試。”


    姥爹說好,問他要比什麽。


    司徒子原地轉了一圈,指著不遠處一個草垛,草垛下麵躺著兩條狗,一條黃色,一條黑色。兩條狗都吐著舌頭,東張西望。司徒子便說道:“馬秀才,你看,那個草垛下麵有兩條狗,一黃一黑。我們就掐算一下,算算待會兒哪條狗先起來。怎樣?”


    在這裏送葬的人們見姥爹要和一個外鄉人比較掐算水平,原本要散去的他們立即又聚了起來看熱鬧。


    一位看客說道:“哪條狗先起來,那得看那條狗的意思,這怎麽能算到呢?”


    另一位看客說道:“是啊。幸虧狗聽不懂人說話,如果能聽懂人話,你說哪條先起來,我偏偏不起來,你說哪條後起來,我偏偏搶先起來。”


    姥爹對那位看客說道:“所有的預測術都會遇到你說的這種難題。很多人的事情預測出來之後,他便會想著喜事更喜,凶事避開。這樣的話,原來預測的東西便跟實際發生的不一樣了。所以預測應該盡量讓被預測的人不知道,如果事先告知,逢凶化吉,那麽預測者便會因為泄露天機而遭到反噬,傷害自身。而逃避者躲得了這一關,躲不了下一關,並且會原本應有的懲罰加倍償還。”


    司徒子在旁連連點頭,然後催促姥爹:“我們開始吧。”


    於是,姥爹和司徒子都抬起了手,用大拇指去觸碰其他四個手指的十二個指節。


    掐算預測跟解答數學題不一樣,雖然他們都用一套口訣和算法。不同的人用同樣的掐算方法,也可能得出不一樣的結果。因為預測術不但要用到玄黃的知識,還要用到各自的見識。很多人雖然知道掐算是依據時辰來決定結果的,也知道其中口訣,但是依然無法算出準確的結果。掐算也叫做掐時,因此有些學到了皮毛卻無法正確運用的人就說一句沒誌氣的話“時是估,夢是猜”。


    外公說,那時候的古典大師都很難正確運用掐算方法,現代人幾乎不讀四書五經和其他古文經書,是沒有可能正確運用掐算來預測的。現在自稱掐算大師的人,基本上剛剛入門,連“估”和“猜”都沒有,基本上靠“蒙”,都是騙子。


    不過是五六個呼吸的時間,姥爹將手一收,說道:“我已經算好了。”


    司徒子也將手收回,想了想,說道:“我也算好了。”


    姥爹問司徒子道:“你算在什麽上麵?”


    司徒子道:“我算在火上。”


    姥爹欽佩地一笑,說道:“巧了,我也算在火上。”


    看客們立即為司徒子抱不平,說道:“馬秀才,這不太公平。你讓別人先說算在什麽上,倘若你自己跟著說同樣的,那別人不是吃虧了嗎?為了公平起見,應該你們兩人互相不知道對方算的什麽,由中間人來詢問你們的答案,然後做判斷。”


    姥爹擺手道:“取樂而已,何必這麽認真。不過雖然我們都掐在火上,但是預測的結果不一定相同。”姥爹轉頭問司徒子:“你既然算在火上,那你說說,是那條黃狗先起身呢,還是那條黑狗先起身?”


    由於姥爹跟他說的一樣,又有看客們為他抱不平,司徒子道:“這還不簡單?火是黃,既然起火,那就是黃色的狗先起身。”他自信滿滿。


    “那你說黑狗會不會起身?”姥爹問道。


    司徒子略帶諷刺道:“你是不是又跟我一樣算的是黃狗先起身?見沒辦法不一樣了,又拿黑狗來說什麽事兒?”


    眾人也說姥爹不厚道。


    “我卻算的是黑狗先起身,隨後很快黃狗起身。”姥爹說道。


    司徒子一愣,說道:“你怎麽算得這麽仔細?”


    算得是不是仔細,更是體現了一個人預測能力的強弱。就如剛才尋找鑰匙一樣,如果一個算命先生算到了要在東麵或者南麵去找,而另一個算命先生說在東麵去找,南麵不用找,那自然是後者的預測術精湛。可是還有一個算命先生說,從這裏走出去東麵大概半裏路的地方能找到丟失的鑰匙,那這第三位算命先生的預測術可了不得!


    當然,這首先是要算對。如果算錯了,說得再仔細也隻是鬧笑話罷了。


    由於姥爹預測的結果跟司徒子完全不一樣,看客們便不再說姥爹作虛舞弊,紛紛將目光轉移到那個草垛下的兩條狗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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