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爹猜測廢鐵莊家已經看出自己的身份,拱手道:“我不是泰山。”姥爹以為廢鐵莊家會將他趕出去。


    不料廢鐵莊家卻道:“你進來之時,我就感覺到一陣攝人心魄的鎮壓氣勢。那是一種邪不能壓的正氣!這是我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的,讓我非常仰慕。我怕看錯了人,所以問你有沒有養鬼,有沒有找種子。因為凡是接觸了這些的人,身上都會染上不少邪氣。你說都沒有,我就完全確定那個人就是你了。”


    “你能感覺到我的氣勢?”姥爹驚訝道。


    廢鐵莊家點頭道:“我從小就能感覺到每個人的氣勢。世間萬物都是有氣勢的,或強或弱或正或邪而已。”


    “從小就能?”姥爹問道。他感覺到這個廢鐵莊家有些不對勁。


    “是啊。我小時候覺得最有氣勢的是我父親的眼睛。他的眉毛一皺起,眼睛一斜,我就感到非常恐懼。後來我發現許多人都有氣勢,氣勢各不一樣。我現在做這個莊家,憑的也就是這個本領。在兩個鬼鬥起來之前,我就能看出它們的氣勢誰強誰弱。我一般都買氣勢較強的一方,很少有賠的,除了特殊情況之外。”廢鐵莊家說道。


    “那今晚我跟著你下注。”姥爹笑道。


    廢鐵莊家愣了一下,將頭一側,擰眉道:“我怎麽突然跟你說了這麽多話?”


    這個疑問早在姥爹心裏形成了。


    廢鐵莊家又看了看姥爹,說道:“也許是因為剛才你給我的攝人感覺讓我想起了我父親。”


    這莊家看起來年紀不大,二三十左右,所以說這樣的話並不是很唐突。


    姥爹心想,這麽年輕就能做二十多家鬥鬼場的主人,家庭背景一定非同小可。當他說起他是鑲紅旗人時,姥爹想起了那個一心想光大滿清八大姓的澤盛。莫非他控製這麽多鬥鬼場也有類似的目的?


    “我建議你不要做鬥鬼人,如果你對這個感興趣,可以跟著我下注賭著玩玩。不然可惜了你那一身凜然正氣。我也不希望一個像我父親的人墮入其中。”廢鐵莊家誠懇說道。


    “謝謝你這麽說。”


    廢鐵莊家指了指不遠處的鬥鬼老頭,說道:“隻要他的鬼出場,你就一定要買他。他幾乎立於不敗之地。”那正是姥爹一路跟來的鬥鬼老頭。


    “他的鬼很厲害?”姥爹看見廢鐵莊家的手白白嫩嫩,簡直像躲在閣樓繡花的姑娘的手一樣。


    廢鐵莊家笑道:“他身上散發的邪氣攝人的程度幾乎達到你的水平。他養的鬼也不一般。他好多年沒有換鬼了,這也是一個奇跡。”


    “是不是他有特殊的養鬼方法?”姥爹試探問道。


    廢鐵莊家搖頭道:“我隻管鬥鬼的輸贏結果。他們私底下裏怎麽養鬼,我沒有興趣。我對你叫什麽倒更感興趣。”


    姥爹忙道:“對不起,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姓馬,是前清秀才。”


    “馬秀才?”


    “很多人就這麽稱呼我。你也可以這樣叫我。”姥爹說道。


    “你年紀比我大,我應該叫你馬伯或者馬兄。”


    姥爹道:“你隨便叫我什麽都可以。”


    “那我叫你馬兄吧。”廢鐵莊家笑道。


    姥爹點頭。姥爹瞥了一眼鬥鬼老頭,見他還在那裏跟人說話,估計是遇到長期一起鬥鬼的老友了。姥爹又瞥了一眼鐵籠子,發現竹溜子已經爬到鐵籠子上麵了。它蜷縮在上麵,兩眼正看著姥爹這邊。


    “廢鐵莊家,你說那個人邪氣十足,他到底是什麽來頭?”姥爹想盡可能多地從廢鐵莊家口裏問出一些信息。


    廢鐵莊家說道:“你要是問其他人,我可能還真不清楚。鬥鬼人一般都幹不長,陰氣侵蝕是一方麵,跟女鬼日久生情被自己害了是一方麵,偷種子的時候被人抓住也沒有好下場。所以年年鬥鬼場不少人會突然消失,不少人也會冒出來,像韭菜一樣割了一茬又長一茬。他是韭菜裏麵唯一從來沒有被割走的一個。所以不少人叫他做韭侯爺。但他自稱姓褚,所以別人又叫他褚侯爺。這幾年,他養的這個女鬼一直不消失,並且保持不敗的戰績,很多人又叫他做褚鬼侯,意思是他和他的女鬼都像獨霸一方的王侯了。”


    “這麽說來,隻要他鬥鬼的時候,勝負就沒有懸念了,誰還會跟他鬥呢?隻要他鬥鬼,下注的都會押他,這賭局也進行不下去了啊。”姥爹說道。


    廢鐵莊家年少老成地說道:“馬兄你太低估人的貪心了。他成了一方鬼侯,隻會有更多鬥鬼人來挑戰他。因為他已經是一麵旗幟了,隻要把他挑下,那麽挑他的那個人就能一夜成名,成為那麵旗幟。他長期不敗,也會有更多的人來下注,因為懸殊越大,賠率就越高。賠率高得離譜的情況下,不少人會選擇冒險的,他們總覺得褚鬼侯已經到了養鬼的極限,說不定下一次就全線崩潰了。”


    姥爹自愧不如道:“確實如此。”


    廢鐵莊家指了指上方懸掛的像裝飾品一樣的女屍,說道:“這裏麵有不少曾經叱吒一方的惡鬼,最後魂消魄散,屍體腐爛。別看現在風光,最後下場都很慘。”


    姥爹抬頭看去。從下往上看比剛才從上往下看還要恐怖。由於腐爛,絕大部分女屍的眼珠子已經渾濁,臉上不是大塊屍斑就是少了一塊皮。即使這樣,還是可以看出這些女屍在活著的時候大多是美女坯子。自古紅顏多薄命,多坎坷,也多冤結。這正是鬥鬼人選擇她們的原因。上天給人出生之時就過多恩惠的話,最後拿走也比常人要多。


    “鬥鬼人的下場不比這些女鬼好。”廢鐵莊家說道。


    姥爹感歎道:“他們明知自己的結果如此悲慘,為什麽現在還要沉迷其中呢?這些屍體就吊在他們的頭上啊!”


    廢鐵莊家說道:“我將這些已經無用的女屍吊在這裏,就是要提醒他們。可是沒有人顧及這些。”


    “為什麽?”


    “我們人人明知最後會死,還不是一樣爭名逐利虛假虛榮?遇到一點小利益,還不是拚得你死我活六親不認?很多事情不到眼前來,他們就看不見。”廢鐵莊家說道。


    “說得也是。”姥爹點頭。


    “在邁向深淵的路上,他們樂在其中。待會兒你就能看到鬥鬼上場時其他人的興奮狀態了。”廢鐵莊家說道。


    “鬥鬼還有多久開始?我迫不及待想看看了。”姥爹說道。


    在姥爹和廢鐵莊家聊天的時候,還有人斷斷續續地從高處的井口沿著回旋式樓梯走到井底來,有鬥鬼人,也有莊家模樣的人。


    “快了。”廢鐵莊家說道。


    “如果我沒有給你氣勢攝人的感覺,也沒有你父親的感覺,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新來的,你還會勸我不要做鬥鬼人嗎?”姥爹問道。


    “如果恰好碰到的話,每一個人我都會勸他多想想。隻要還有其他活路,就不要走這條路。當然那些不是因為貧窮而迷戀鬥鬼的人我不會勸。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隻要是自己想好了的選擇,別人就沒有任何發言權。”廢鐵莊家認真地說道。


    這時,一個人走到廢鐵莊家身邊來,恭恭敬敬問道:“大莊家,該來的人和鬼都來了,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廢鐵莊家點頭道:“開始吧。”


    那人走後不久,地板一陣震動,不知哪裏發出“嗚嗚”的野獸喘息一般的聲音。緊接著,井壁上有許多電燈亮了起來,發出微黃的光。光的強度並不穩定,時強時弱。井底頓時亮了一些。


    姥爹看了看井壁四周的電燈,驚訝道:“這裏還有可以用的機器?”


    廢鐵莊家笑道:“眾所周知的漢陽兵工廠有四大部分,分別是動力廠、機器廠、炮彈廠和製槍廠。這個廠就是按照那種格局來設計的,這裏的機器也是從那裏弄來的,所以也大概可以分成同樣的四個部分,可以說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其他的機器我都沒管,但動力部分我找人修好了。”


    姥爹點頭。這裏果然跟漢陽兵工廠有聯係!


    “這隻用了一小部分動力,如果全部動用,燈光會更亮。但是我們這裏除了人還有鬥鬼,燈光太亮對鬥鬼不利,太暗人又看不清。”廢鐵莊家說道。


    姥爹歎為觀止。在這麽偏僻的山洞裏居然有這種科技,太匪夷所思了!


    燈光一亮,三三兩兩聊天的人便不約而同地圍到了井底中央的圓形平台附近。鐵籠子裏立即一陣騷動,隨即平靜下來。


    剛才來詢問廢鐵莊家的人站上了平台,清清嗓子,然後用極其沙啞的聲音吼道:“歡迎大家光臨我們鐵莊家的鬥鬼場!”


    “好!”下麵有人興奮地回應。


    也有人鼓掌。


    “今晚鬥鬼依然很多,但是我們按照慣例,還是用抽簽的方式選出四個鬥鬼,兩紅兩黑。紅與紅鬥,黑與黑鬥。褚鬼侯是我們的擂主。紅的勝出者,則有資格跟褚鬼侯的紅鬥。黑的勝出者,要經過褚鬼侯的同意才能跟紅鬥。”那人繼續用沙啞的嗓子吼道。雖然他再怎麽吼聲調也不怎麽高,但聽起來確實有些威嚴。


    廢鐵莊家給姥爹解釋道:“這跟好男不跟女鬥一樣。為了公平起見,紅與黑是很少鬥的。但隻要女鬼的主人同意,那鬥一下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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