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雁回一臉平靜從我手中把鑲金禪衣接過去收好,不以為然的點點頭。


    “對,這就是一件袈裟。”


    “這是什麽袈裟?”我試探的問,因為我忽然想起我和太子在九華山大雄寶殿,太子念碎地藏金身時,有僧人驚慌失措向方丈告之地藏袈裟被盜。


    “能印上地藏十輪經的當然是地藏王披過的袈裟。”秦雁回完全很鎮靜的回答,一邊說一一邊把袈裟放好。


    “六道重繪真經見經文中提及,若犯十惡輪中任何一條極重惡業將墮落無間地獄。”太子聽到秦雁回手中的袈裟竟然是地藏王的,大吃一驚睜開眼睛虛弱的說。“其中便有盜中之最,盜三寶物屬於佛法僧的東西,是大眾所發心供養,如果盜取是最重罪,居士大道獨行怎能盜取地藏袈裟。”


    “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這怎麽能叫盜。”秦雁回想了想把袈裟取了出來交到太子手中,不以為然的笑著說。“是你心有雜念念碎地藏金身毀壞經文孤本,我好心幫你彌補,這袈裟上有地藏十輪經,你拿袈裟回去供奉便可度化十方幽冥,算起來也是將功補過完璧歸趙才對,頂多算是借用。”


    看著秦雁回掛在嘴角不羈的邪笑,忽然讓我想起韓煜,在我心中秦雁回一直沉穩從容,但萬萬沒想到他竟然也會算計我和太子,他帶我們來這地藏成佛之地,提前就準備好繩索和筆墨,我之前還想著這個五指能掐算天下蒼生三界獨尊的男人什麽都能算到。


    現在細細一想並非如此,從一開始秦雁回早就知道太子會念碎地藏真身,他是在利用太子引走看守藏經閣的武僧,這樣他才能乘人不備渾水摸魚潛入藏經閣盜取地藏袈裟。


    太子一直為此生存愧疚懊悔不已,感覺自己罪孽深重,甚至不惜以血描真經如今奄奄一息,原來全是秦雁回事情就算計好的。


    “我算計你們幹什麽,不是沒有辦法嘛,藏經閣有十八武僧守護,他是佛門弟子讓他硬闖奪袈裟估計再怎麽說他也不會同意。”秦雁回淡淡一笑並不否認心平氣和的回答。“十輪罪中盜三寶是重罪,傷及僧眾又何嚐不是,我總不能打傷他們。”


    “一切皆有因果,六道心有雜念念碎地藏金身是因,後來林林總總的果報六道願一肩承擔與人無尤。”我還想和秦雁回爭辯,可被太子無力的聲音打斷,他堅毅的抬頭看向秦雁回誠懇的說。“如今十輪真經已經取回,還未居士點撥六道如何彌補其他過失。”


    秦雁回不慌不忙的對我們說,金錫震開地獄門,被太子念斷的錫杖是地藏鎮守十方幽冥的法器,十方幽冥怨念難平又沒錫杖鎮守,早晚會群魔亂舞,不過那錫杖是地藏以九華山天柱峰的荊棘木溶錫鑄造而成,隻要能背回荊棘木入火便可熔煉金錫重鑄法杖。


    太子聽完咬牙從地上站起身,他失血過多連走路都偏偏倒到虛弱不堪,我先爬到山巔讓秦雁回用繩索綁住太子,我從上麵拉他上去,等秦雁回上來後我們趕往天柱峰,一路上我都攙扶著氣若遊絲的太子。


    等到了天柱峰已經是傍晚,月明星疏皎潔的月光下我們看見秦雁回停在一株兩手才能合圍的樹木下,那樹如其名不光是枝葉整個樹幹都長滿尖銳的刺。


    “這就是荊棘樹,劈成入火能熔金錫便可重鑄錫杖。”秦雁回指著那荊棘樹很平靜的笑著。


    我攙扶太子走過去,太子用手觸摸了一下樹幹,他奄奄一息虛弱的連走路都吃力,如今我看他咬牙慢慢握緊拳頭,太子的力量我見識過,一拳斷木對他來說易如反掌,可如今他根本沒剩下多少氣力,但太子依舊堅毅不拔的紮下馬步。


    “你念斷金錫杖這罪可不小,來這裏是贖罪懺悔的,可不是讓你來用法力。”秦雁回竟然從旁邊拿出一把斧頭遞到太子麵前。


    我一愣抬頭望向秦雁回,他分明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連斧頭都為太子準備好,我剛想開口就被秦雁回打斷,看他在我們麵前搖了搖手。


    “佛門中的事需要佛門弟子親力親為,你就別摻和著幫忙,否則功虧一簣我也幫不了你們。”


    明明是他算計我們才讓太子變成如今這樣,可從他口中說出來怎麽反而是我和太子罪孽深重一般,想要反駁竟然找不到該說的話。


    太子虛弱的喘息一臉淡泊的與世無爭,什麽也沒說從秦雁回手中接過斧頭,他用盡全力向荊棘樹砍去,並不粗壯的樹幹竟然猶如磐石般結實堅硬,太子一斧砍上去竟然隻砍伐很淺的印記,太子手中的斧頭掉落在地上,月光下我看見太子張開的手掌上滿是之前沒有清理的木刺,稍微用力便撕心裂肺,如今要握斧伐木勢必要用力,可越是這樣越會痛徹心扉。


    太子本來就虛弱不堪,甚至連彎腰拾起斧頭對他來說都變成一件很困難的事,我在旁邊看的心痛不已,太子握住斧頭頭上全是滲出的冷汗,可我自始至終沒聽見他口中有半點聲音,為了防止太過疼痛導致拿不穩斧頭,太子脫掉上衣擰成繩把斧頭緊緊綁在手心,月光之下太子臉頰如同磐石般堅毅,起伏的腮幫是他咬牙的堅持。


    每一斧頭砍下去我都看見他手被無力的震開,想必掌心的木刺又陷入更深,可秦雁回一直叮囑要太子一己之力完成,眼睜睜看著他如此受難竟然不能分擔我心裏尤為難受。


    荊棘木木質堅硬,並不粗壯的樹木加之太子虛弱無力的身體,直天快亮才被太子伐倒,我看見他嘴角不由自主的蠕動,知道他承受多大的疼痛。


    “背起荊棘木回地藏禪寺入火熔化金錫。”


    秦雁回見樹被伐倒沒有半句寬慰的話,轉身走在前麵對我們說。


    “我幫他背!”我實在忍不住大聲對秦雁回說。


    “可以,你想背就讓他再幫你伐一棵,熔煉錫杖的荊棘木必須他自己背回去,否則功虧一簣就別怪我沒提醒你。”秦雁回頭也不回的說。


    “我行的,不用擔心。”


    太子的聲音和他人一樣虛弱不堪,扔下手中的斧頭,蹲在地上然後慢慢轉頭看我一眼,忽然露出純粹幹淨的笑容,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這樣笑,想必是他在寬慰我。


    “我沒力氣扛起這荊棘木,幫我放到背上。”


    我心一顫那荊棘木上布滿尖刺,太子若是這樣背回去……我想著都毛骨悚然,可又沒有其他辦法,重重歎了口氣一咬牙抱起荊棘木,上麵的尖刺瞬間刺入我手中痛不欲生,我這才能體會到太子的痛楚。


    我小心翼翼盡量很輕的放在太子背上,樹木的重量輕而易舉便將尖刺陷入他背中,太子半跪在地上的身體猛然沉了下去,他用手臂支撐住上麵青筋頓時暴突,他流了太多的血身體本來就虛弱無力,如今不但要承受荊棘木的重量,還要強忍尖刺劃破脊背的劇痛。


    太子雙手成拳身陷入地中,用了很長時間才顫巍巍慢慢一點一點站起來,他用衣衫把荊棘木捆綁固定在腰間,每走一步起伏的尖刺便在他脊背上重複的劃出更深的傷口。


    我不能幫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句話不說可心如刀絞般陪著他一步一步緩慢的往前走,可即便如此艱難和痛苦我依舊沒聽到他絲毫的聲音。


    從天柱山到地藏禪寺,我陪著太子足足走了一天一夜,路上香客居士看見太子滿背血肉模糊無不動容,紛紛讓開通道心悅誠服的恭送,快到地藏禪寺山門的時候,太子的後背上已經看不見一處完整的皮肉,每走出一步鮮血不斷的滴落在地上他身後是一條長長的血漬。


    到最後的台階太子幾乎是背著荊棘木爬上去的,我在旁邊一直緊握著拳頭,隻有這樣才能讓眼眶中的淚水不會流出來。


    秦雁回早已坐在地藏禪寺門口,他竟然還能笑的出來,他的笑容我始終看不懂,但我從來沒想現在這樣憤恨他,可惜秦雁回明明知道我眼睛裏的憤怒可絲毫都不介意。


    禪寺中的方丈帶領僧眾一起迎了出來,見到遍體鱗傷血肉模糊的太子,都紛紛雙手合十宣佛號,佛門中人悲天憫人慈悲為懷,方丈見太子竟然背荊棘木入寺大為震驚。


    “你可是佛門弟子?”


    “弟子法號六道。”太子用盡力氣虛弱的回答。


    “地藏菩薩成佛前曾背荊棘木熔化金錫,鑄造法杖鎮守十方幽冥,今日你竟然效仿地藏菩薩背荊受難功德無量。”方丈率眾僧向太子行禮。


    太子氣喘籲籲艱難的一字一句斷斷續續很虔誠恭敬的說。


    “六道心有雜念六根不淨,大殿之中妄言經文,念碎地藏金身弟子罪孽深重,唯有背負荊棘木重鑄錫杖,弟子過失難辭其咎,願領法戒懲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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