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村支書的引薦,我們找到了陳奶奶的家。家裏還挺熱鬧,四世同堂,屋裏屋外充滿了生活的煙火氣。老太太正在裏屋的炕上抽煙,歲數大了,躺在窗根曬著冬日暖陽,旁邊有孫子媳婦收拾東西。


    村支書到了就說:“老太太唉,耳朵怎麽樣,能聽見我們說話嗎?”


    有人把老太太扶起來,靠著床頭,老太太煙癮還挺大,手裏掐著紙殼子做成的煙灰缸,一口一口抽著。


    一說話都漏風:“聽得見,幹啥來的?”


    村支書指著我們幾個說:“老太太,孫國福你還記得嗎?這幾個小年輕是孫國福的孫子孫女。”


    老太太一聽這話,本來佝僂的腰板一下直了:“我看看來,看看。”


    我推了沈悅涵一下,沈悅涵無奈坐在床頭,老太太粗糙的手拉著沈悅涵白皙的小手,來回摩挲著。老太太上下打量她:“像,真像,像國福。”


    老太太的一家人都湊過來,拉著凳子坐在一邊,嗑著瓜子問,國福是誰?


    村支書道:“你家老太太的初戀情人。”


    老太太的兒子不高興,說老孫,你別胡說八道,嘴上有個把門的。


    “你看,你們還不高興。”村支書大聲說:“老太太,你說說孫國福,你們當初好到什麽程度?睡沒睡過覺。”


    這話出來,屋裏的老娘們“哄”一下全笑了,一邊罵缺德,一邊還豎起耳朵聽。


    老太太擺手,相當認真說:“沒睡,那時候誰敢結婚前睡覺,那是耍流氓。沒睡。”


    沈悅涵道:“奶奶,你能不能詳細說說,孫國福到底是個什麽人?”


    老太太靠著枕頭,一口一口抽著煙,歪眼看著窗外的院子,陽光照在臉上。好半天道:“孫國福是寄養的。”


    我們麵麵相覷,沒想到爺爺的身世居然如此複雜。


    “他親爹叫孫獵戶,本來是個住在山裏的老光棍,後來,就在咱們後山挖到老山參了。有錢了就從山上搬下來,說了個媳婦。孫獵戶成親之後,得了一種怪病。”老太太說著起了痰,嗓子發癢咳嗽了一會兒,有孫子媳婦拿過紙巾墊著,她吐了一口老痰。


    喝了口茶水,繼續說:“孫獵戶滿身都是黑斑,我有個姐妹兒的老爹當時是村裏的行腳大夫,檢查過孫獵戶的身體,不知道是什麽病。後來,那一身黑斑又傳染給了他媳婦。最後兩口子都死了。死的時候留下倆孩子,一個也是長了黑斑,扔山溝裏。另一個小子是好的,寄養了出去,吃百家飯長大,就是孫國福。”


    “黑斑是什麽東西?”沈悅涵問。


    老太太搖搖頭:“忘了,都忘了,幾十年了,隱隱約約就記這麽個影兒。你們要打聽,就去問我那個姐妹兒,她還活著,就是村尾的白寡婦,她是跳大神的。哦對了,孫獵戶以前的房子還在山裏,應該還在……你們去看看。”


    沈悅涵問在什麽地方,老太太抽著煙回憶,說好像是進山往西走十裏地,好多年了,恐怕讓草都淹住了。


    讓老太太再回憶什麽,老太太上了歲數,嘴裏不清不楚,開始胡說八道。說當年有一段特殊時期,村裏吃不上飯,餓死過很多人。這些人叫倒臥,死了之後大冬天凍得邦邦硬,滿村都是,下腳都能踩著。


    老太太正說著,有媳婦打趣:“老太太,你再胡說,一會兒民兵就把你抓走,全村人批判你。”


    老太太曬得迷迷糊糊,呼嚕都起來了,嘴裏還說:“抓吧!我都能當他們奶奶了,抓我這老太太,看我怎麽賴上他們。”


    老太太提供不出其他有用的線索,我們從陳家出來,沈悅涵著急,想趕緊進山去找孫獵戶的屋子。村支書好不容易勸住她,說中午先吃飯,吃完飯他親自帶我們進山。


    村支書家殺了一隻雞,又開了瓶白酒,非讓我們陪他喝。沈悅涵和沈傑都是滴酒不沾,隻能我來。我小時候就喜歡喝酒,經常參加酒局,無酒不成席,雖說不是海量,但對付半大老頭是夠量了。


    村支書喝的興起,小酒一盅一盅的,到後來我們都勸他吃完飯還得進山。他臉紅脖子粗,說自己睡著都能走山,這點酒不算什麽。飯吃完了,人就不行了,醉在炕上呼呼大睡,估計用鞭子抽都抽不醒。


    沈悅涵著急,等村支書醒了,估計天就得黑了,肯定不能進山,又耽誤一天。司機老張說,要不我陪你們進山吧,我是鎮上土生土長,小時候就走山。孫家村的山雖然沒去過,但肯定沒問題。


    我也有了困意,堅持跟他們一起去。我們幾人結伴而行,出了村進了山。在山裏被硬硬山風一吹,我的酒意多少消散了一些,腦子也逐漸清醒。


    司機老張在前麵帶路,我們三人跟在後麵,到了下午兩點多鍾,來到一處高崖。老張渾身冒著熱氣,大口喘著氣站在高處眺望,他指了指下麵。


    我們看到在山崗下,有一片荒草林,在裏麵隱隱有一些房屋殘骸露出來。房蓋都沒了,就剩下一些房間骨架。


    “按照方位和距離來看,”司機老張說:“應該就是這些房子。你們著急就先下去,我跟在後麵。”


    我們三個先行一步,從陡坡爬下去,來到了茅屋前。一共三間房子,塌得差不多了,隻剩下斷壁殘垣,裏麵長了滿荒草,都有膝蓋高。


    我們走進去,在裏麵轉了轉,勉強能辨認出臥室和廚房。廚房最明顯的標誌是有個爐灶,已經塌了半拉,遍地石頭,不過樣子還是能分辨出來。臥室裏有土炕,炕洞裏長滿了草。


    還有一間房子估計是放柴火和雜貨的,什麽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找到。也難怪,幾十年過去了,滄海桑田,勉強能看到這裏有三間房子在,就已經不錯了。


    這時候司機老張氣喘籲籲走下來,問怎麽樣了,發現什麽沒有。


    沈傑皺著眉搖搖頭說:“什麽都沒發現,除了一地的亂石頭。”


    沈悅涵蹲在地上嗚嗚哭,特別傷心。我和沈傑站在旁邊沒有勸,寒風蕭瑟,心中也是充滿了淒涼。


    找到這裏所有的線索都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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