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感覺很敏銳,盡管是在睡夢中,但還是感應到了一絲特殊的氣息,它從藏身的雪洞裏爬出來,就看見在不遠處的那條雪中小路上,有一團小小的影子,正緩緩的移動著。


    那團小小的影子,是一個包裹著嬰兒的繈褓,初生的嬰兒肯定不會動,但繈褓卻在冰雪之路上慢慢的前行。狐狸躲在雪洞附近看了看,它發現,有很多鳥兒,簇擁在繈褓四周,不僅在推動繈褓前進,而且,鳥的羽毛還可以保暖,避免嬰兒在冰天雪地中凍死。


    在小路的前方,兩隻體型碩大的狼正在開路,狐狸生在天地之間,它很清楚,冬天的狼很是凶惡,因為缺少食物,會變得精瘦,但更加殘忍。然而,這兩條野狼彎著腰,在小路前不斷的清掃著積雪,方便後麵的繈褓被推動。


    狐狸立刻就明白了,繈褓裏的嬰兒是多福之人,大氣運之人,剛剛出生,便有天地間的靈物在守護她。


    繈褓不斷的前行,狐狸悄悄的尾隨著,後來,風雪中有一個破敗的道觀,繈褓被推到了道觀裏。


    狐狸沒敢亂動,在遠處觀察著,過了好一會兒,群鳥飛走了,那兩條野狼也悄悄的退出道觀。破敗的道觀一下子安靜下來,隻有風雪在彌漫。


    又等了好半天,狐狸覺得是真沒有什麽動靜了,這才輕輕的靠近了道觀,它心裏倒是沒有什麽歹念,隻不過想看的更清楚些,看看這個繈褓裏的嬰兒是什麽路數。


    “你的意思?”我聽到這兒,覺得狐狸的講述,和黃泉撈屍人的講述完全一致,多半應該就是真的:“那個繈褓裏的嬰兒,就是……就是你眼前這姑娘?”


    “是,我不會認錯。”狐狸說道:“她的長生印,這麽多年都沒有變過。”


    狐狸當時悄悄的進了道觀,繈褓就在神龕下頭,群鳥臨走之前,留下了一大堆輕軟的鳥羽,將繈褓給裹了起來。狐狸探頭探腦的來到跟前看了看,它這麽一伸頭,立刻發現,繈褓裏的嬰兒,不知道什麽時候蘇醒了。


    嬰兒雖然蘇醒,可是並沒有哭鬧,隻是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東張西望。狐狸當時多少有些道行,它仔仔細細的看了很長時間,終於發現,這個初生的嬰兒的頭頂上,有一塊骨頭和普通人不一樣。


    那塊骨頭,就是長生印,隻不過狐狸當時沒這麽多見識,也不知道長生印是什麽東西。但這塊特殊的骨頭,給狐狸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狐狸看來看去,就想伸出一隻爪子,摸摸嬰兒頭頂的那塊骨頭。


    沒想到,它的爪子一伸出來,一股不知道從何處勃發的力量,嘭的一下把它給撞了出去。


    那力道說不出的大,無可抵禦,狐狸被撞到了牆壁上,又重重的落地,這一下撞的很重,眼花繚亂。


    就是在狐狸的視線朦朧之時,它隱隱約約看見,繈褓的後麵,好像有兩道很稀薄的身影。


    那兩道身影,一男一女,但是看不清楚長相和年齡,狐狸看到身影的時候,渾身上下的骨頭似乎都要散架了。它能感應到,自己若是再敢靠近繈褓一步,立刻就要粉身碎骨。


    它絲毫都不懷疑自己的感覺,這個繈褓裏的嬰兒不是尋常的嬰兒,天生就有靈物庇護,自己要是再在這兒逗留,隻有死路一條。


    它倉皇逃出了道觀,一步都沒有停留,火急火燎的離開了。接下來,狐狸也覺得留在這裏沒有什麽意思,所以輾轉重新回到大河灘。


    我聽著它講述這段往事,聽到最後,還是一頭霧水,它沒有說謊,大概的情況和黃泉撈屍人說的一樣,可是,依然還是沒有說清楚,青蘿的父母是什麽人。


    我猜測著,就是狐狸逃出了道觀之後,黃泉撈屍人不久後無意中也來到道觀,發現了繈褓裏的青蘿,繼而把她收養了起來。


    可是,黃泉撈屍人收養青蘿的時候,卻沒有遭到任何阻滯,非常順利,無驚無險的就把青蘿給帶了回來。


    我的腦子稀裏糊塗一團,也說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半狐前輩,你能不能推演一下,這姑娘的父母是什麽人?”


    “不要推演。”對方立刻搖了搖頭,說道:“她的一切,都是被蒙蔽的,這就說明,有人不想讓世人知道她的身份,若是強行推演,隻會對她不利。”


    我聽了之後,立刻就死了這條心,狐狸說的應該沒錯,這麽多年了,連當時黃泉撈屍人和明玉夫人都沒能知道青蘿的來曆,要是現在硬著頭皮去推演的話,還不曉得會帶來什麽樣的危險。


    話說到這裏,其實已經很清楚了,塵歸塵,土歸土,青蘿的來曆是什麽,若是可以知道,遲早都會知道,若是不能知道,那便毫無辦法。


    “年輕人,你一直操心別人的事情,自己的事情,卻不管不問。”狐狸接著說道:“你有禍事。”


    “什麽禍事?”


    “你的長生印崩散了,氣運無法再維護你。你現在隻有兩條路,要麽就停止修行,就此罷手,要麽就迎難而上,應對天罰。你要應對的天罰,和別的人不一樣,九雷聚頂,雷化天神。”


    狐狸能看出我的長生印崩散了,而且,他也知道,我的先天氣麵臨著一次嚴峻的挑戰,若是繼續修行下去,朝著巔峰攀登,是有那麽一線機會可以成功,可是,成功之前,卻先要麵對不可知的天罰。


    我已經得知,自己前幾世,幾乎都是死在天罰之中的,可能就是因為不肯罷手,一定要達到至高境界,所以才深陷其中。


    這一世,黃泉撈屍人吸取了以前的教訓,專門把我放在別處寄養,讓我前半生做一個普通人。一直到無驚無險的長大成人,這才開始接觸先天氣。


    可是,有些路,早一點走,晚一點走,結局都是一樣的,無論我什麽時候開始,隻要不放棄自己的念頭,天罰遲早會來。


    九雷聚頂,雷化天神,聽著狐狸說的這八個字,我的腦海裏,又想起了自己上次承受天罰時的情景。當時,雷海之中隻有一道人形的雷電,就已經險些要了我的命,若是九雷完全化為人形,九道人形一起殺來,金剛轉世恐怕也難以抵擋。


    然而,若是不冒這個險,我一輩子都難以大成,難以圓滿,不大成,不圓滿,拿什麽去跟無名氏之類的絕頂高手爭鋒?


    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次抉擇,因為,別的路走錯了,或許還有回頭改過的機會,可這條路一旦走錯,就隻能死。


    我不得不謹慎,這是我最後一世了,若是死了,黃泉撈屍人也救不了我。死了,沒有什麽可怕的,關鍵是死去之後,那些自己割舍不下的人,便無人再去守護。


    我的心有點亂,因為前路未卜,明天會如何,誰都說不準。黃泉撈屍人,屠天,這兩個人如今下落不明,不知道他們會在何處,下一步會去做些什麽。


    “生死有命。”我想了很久,笑了笑,對半狐說道:“人不是都要死的嗎,無非是早一點晚一點的事兒。”


    “想不到你心胸倒還如此豁達,前次見你,是在外頭,也不怎麽方便,這次到了我們萬家村,為你這句話,也要喝一杯。”


    半狐叫萬拍子準備了一桌酒席,他知道,我那幾個朋友都留在山外,一並把人給喊了過來。萬家在江湖上雖然低調,但名頭卻很響亮,神算子和許胖子他們幾個樂顛顛的趕來赴宴,在酒桌上推杯換盞,跟半狐還有萬拍子套近乎。


    我一杯一杯的喝著酒,喝了好一會兒,漸漸的有了酒意。神算子他們亂哄哄的,我一句都聽不進去,自己想著自己的心事。


    我還是要繼續前行,不能停止,若是停止下來,一切,可能都沒有指望了。至少我努力堅持,方甜她們,就會輕鬆一些。


    一想到這兒,方甜的身影,便出現在了腦海之中,她現在還在幫著黃泉撈屍人,隻不過不知道是否仍在那條黃金船裏。鎮河銅牛的事兒,已經傳揚出去了,人們對鎮河神牛和黃金船,估計會多有戒備,不會再輕易上當。


    我得想辦法找到她,讓她離開黃金船,回歸正常的生活裏。無論她還經營不經營金玉堂,總要讓她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


    喝著喝著,神算子和許胖子都喝的有點多了,話也多了起來,什麽亂七八糟的話都說。半狐在萬家很寂寞,平時除了萬拍子,也沒人敢跟他說那麽多,所以,神算子這幫人一鬧騰,半狐不僅不煩,相反還很受用。


    就這麽鬧哄哄的喝了一場,半狐又挽留我們多住了一天,到了第三天,這才離開萬家村。一行人重新順原路回到了哨子莊,到了莊子,我就閑不住了,心裏始終惦記著方甜,想去找她。


    我跟青蘿打了招呼,也跟胡占山他們說了說,當天夜裏,便獨自一人離開哨子莊,去尋找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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