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立朝前舉國上下經曆了數十年的各地豪強混戰內鬥,之後又是長達二十年的抵禦外辱之戰,民生凋敝已久。立朝建製後的休養生息才不過五年,鎬京朝廷說白了也就表麵尊榮,國庫充實不到哪裏去。


    若在此時貿然興兵、多方出擊,痛快是痛快了,卻會留下個至少需要十幾年來喘氣的爛攤子。那樣的話,對百姓絕不是好事,四境之外虎視眈眈的外敵們也可能再度趁虛而入。


    如今武德帝年事漸高,若這次當真果斷出兵鎮壓三地,後續的爛攤子顯而易見是要趙絮來收,所以趙絮當然希望能不打就不打。


    聽了他的解釋,徐靜書恍然大悟:「邸報上說鷹揚大將軍向三地調兵,其實是皇帝陛下想打,但他也不願做得太絕,所以同意讓你與儲君駙馬先去嚐試斡旋?」


    「對。我與蘇放先同去允州,待穩住允州局勢之後我再去慶州,他去淮南,」趙澈將下巴杵在她的肩窩上,眸心湛了湛,「別擔心,隻是談判,不會有危險。就是不知能不能趕在婚期之前回來。」


    「嗯,你專心辦正事要緊,」徐靜書低頭捏住他的指尖,「旁的事等你回來再說。」


    對於他口中的「隻是談判,不會有危險」,徐靜書其實並沒有真的相信。她知道,他不過是不願讓氣氛太過傷感沉重,也不願讓她驚憂忐忑,才故意將事情說得雲淡風輕。


    欲以唇舌之利消弭兵禍烽火,這比直接硬碰硬打一仗要難得多。那些人既已起了反心,誰也不敢確鑿定論說他們真會乖乖坐下來談。會不會有危險,隻有天知道。


    但徐靜書也明白,儲君既將這重任交給趙澈與蘇放,說明在儲君看來隻有他們二人出馬勝算才有最大。


    既趙澈這趟是勢在必行,此時與他爭論「有沒有危險」,除了平添他的煩惱之外毫無意義。她眼下能做的,便是配合著他若無其事,仿佛他要踏上的隻是一段尋常行程。


    趙澈扣住她腰肢的手臂緊了緊,沉嗓輕啞:「好。」


    知他歉疚,徐靜書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嘰嘰咕咕抱怨道:「你叫三表弟照應家中事,叫阿蕎幫你盯李同熙,到我就什麽事都沒有……」


    「你是不是傻的?」趙澈淺笑,「我偏心啊。」


    徐靜書抬起微紅的眼睛笑瞪他:「偏心也能說得這麽理直氣壯。」


    「其實你也不是什麽事也沒有的,」趙澈挑眉,「你可以給些甜點讓我帶走。」


    「不是說城門下鑰之前就要出京麽?這時做什麽都來不及……唔。」


    還未別離,便起相思。


    如此倉促之際,惟有繾綣親吻,是能藏在心間帶上征程的蜜。


    日落之前,趙澈與蘇放並行策馬,出城時總共隻帶了隨護六人。


    畢竟目的是斡旋談和、穩住局勢,若帶太多人隻會給對方「來者不善」的壓迫感,那樣反倒容易激化矛盾。


    蘇放的歎息落進呼呼風聲裏:「薑家這回大約是打算魚死網破了,肯不肯坐下來談還不一定呢。」


    「誰管他們肯不肯?」趙澈執馬韁的手緊了緊,目視前方,眸色凜冽,「按頭談。」


    蘇放頗為驚奇地扭頭看向他:「薑家的這顆頭,你打算怎麽按?」


    說來蘇放也算看著趙澈長大的,這般鋒芒銳利的趙澈以往還真是沒見過。


    「秘進允州,」趙澈嗓音輕寒,「擒賊先擒王。」


    蘇放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薄唇緩緩揚起:「你的意思是,先幹掉薑正道,到時薑家群龍無首,不談也得談了?」


    在之前所有的推演、預估中,允州這一仗開打的幾率實在太高,畢竟薑家既甩出了皇後這張底牌,擺明是想一條道走到黑了。


    若是隻死一個薑正道就能避免允州生靈塗炭,其實也不算壞事。


    嘖嘖,被耽誤婚期的小青年火氣真大。瞧瞧這心狠手辣的架勢,哪是「按頭談」?分明就是打算「拎著薑家家主」的頭去談啊!


    「這話可是你說的,」趙澈飛快接住他的話尾,斜斜瞟他一眼,「謹遵駙馬諭令。」


    慣常仙氣飄飄的蘇放被他噎得翻了個白眼,好半晌才狠狠咬牙出聲——


    「被耽誤婚期的倒黴小青年,不但心狠手辣火氣大,心機還挺重。你那小未婚妻怕是沒見過你畫皮下的這真麵目吧?!」


    趙澈僵了脊背,抿唇沉默,眼尾漸漸起了紅霧。


    這趟之後,關於他的許多事是再藏不住了。他做了什麽,將來會做什麽,全天下都會知道。


    若是有得選,他真希望自己在那隻兔子麵前,永遠都是溫柔敞亮的模樣。


    疾馳中,蘇放瞥見他痛苦地神色,幸災樂禍般輕笑:「怕她知道你狠辣的一麵後對你避之唯恐不及?」


    「求你閉嘴。」趙澈撇開頭,任由呼嘯的風拂亂自己的鬢發。


    「哦,原本還打算教你補救之法呢,」蘇放遺憾笑歎,「畢竟‘以色侍妻’這種事,我算舉國翹楚啊。」


    良久後,趙澈回過頭來,憋著一張紅臉:「求……指教。」


    允州屬京畿道三州範疇,距離鎬京直線不過六七百裏。而此行趙澈與蘇放乘的是訓練有素的精良戰馬,日行百裏不在話下,星夜兼程不足五日就進了官道允州界。


    官道損毀嚴重,允州府以「保障過往商旅、行人暢行」為由,從官道允州界碑處就開始設關卡,每日隻憑身份路引放行最多五百人出入允州。


    「說是關卡,不如說是哨卡,如此一來,出入允州的人全在薑家的掌握中,嗬,」端坐馬背的蘇放遠遠望著關卡處長長的人龍,「我說之前工部提議‘重新修繕各地官道,以便政令暢達、商旅匯通’時,薑家怎麽跳那麽高呢。」


    他想了想,轉頭看向趙澈:「我記得去年你帶趙蕎、趙淙出門遊曆時,是曾到過允州的。當時有關卡嗎?」


    「有。但那時不查尋常人,隻查商旅,」趙澈淡聲答道,「每日能出入允州的商旅不能過百。而能順利出入允州的商旅,多是得薑家庇護者。」


    如此一來,薑家就穩穩把控了允州大部分的貨物流通。其餘不管當地人還是外來客商,想在允州做生意就勢必讓利投靠薑家,否則連貨都走不了。而二道、三道小攤販別無選擇,隻能忍著層層盤剝從薑家名下的大商號購貨,是以允州的物價比鎬京還高些。


    其實不獨允州,好些個州府都是如此。


    蘇放笑了:「工部極力主張重疏官道,是你在背後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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