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三個人一路飛跑下去,以往,鬼船上的鍾聲都飄渺沉重,不管是爺爺還是老鬼,召陰兵都是有節製的,以免損傷太多無辜,然而此刻,鍾聲急促且隱隱能分辨到來源。順著來源,我們跑了十來裏地,天未完全放亮,河麵上升騰著一片薄薄的霧靄,跑到這兒的時候,我一眼就看到了漂浮在河心正中的鬼船。


    盡管知道鬼船在不久之前被旁門和聖域的人打沉了,但是我心裏始終有個印象,這艘召陰兵的空船一直都伴隨著七門中鎮河的人出現。可這一眼望過去,沒有看到爺爺和石頭棺材的身影,我隻發現了兩個赤著上身體壯如牛的漢子,正站在鬼船上,掄著鼓槌,拚命敲打鬼船上吊著的大鍾。


    鬼船的破鍾被這樣瘋狂的敲打,鍾聲隱隱飄蕩在大河兩岸,如同山搖地動,我們還沒有真正跑到跟前,兩岸猛然衝出來一群家畜,家畜群後麵,是一個個已經完全被大鍾震懾的人,行屍走肉一樣,跟在家畜後頭朝河邊湧來。


    我們三個都有頭暈目眩的感覺,當即就把耳朵死死的塞住。我跟彌勒對視了一眼,這艘鬼船很可能被人從沉沒處打撈了上來,現在駕馭鬼船的,絕對不是我們七門的人。


    噗通噗通......


    不及多想,那群湧到河邊的家畜和當地的人已經爭先恐後的跳進河裏,隨即被水一層一層的淹沒。這並非結束,鬼船大鍾一響,陰陽不寧,附近肯定有村子裏的公墳,活著的家畜和人跳進水裏不久,那些已經被埋進墳裏或長或短的屍體,全部破土而出,但是沒有人引屍,密密麻麻的屍體被鍾聲引到河灘,頓時雜亂起來,有的在附近慢慢的晃悠,有的已經爛了半邊身子,努力朝水裏爬,黎明前的這段河道立即變成了一片幽冥鬼蜮,陰氣橫生。


    我們三個人馬上隱伏起來,鬼船既然被人弄出來在這裏敲響,周圍肯定還有其他人。剛剛藏起身,從對麵河灘上驟然衝出來一頭驢子,驢背上騎著一個人,手裏揮舞長鞭,那種鞭子跟我們陳家的打鬼鞭一樣,有驅邪的作用,那人舞動鞭子一路跑一路啪啪的抽打,那些在河灘邊上來回亂晃的屍體被鞭子驅趕著一起下河,這次鬼船引來的活的死的陰兵足有三四百,進河之後就被滔滔河水給淹沒了。


    “這些人要幹什麽?引這麽多陰兵幹什麽?”彌勒低聲問,但我暫時也看不出來,卻總覺得這不是什麽好事,七門鎮河召喚陰兵,那是沒法子的事,除非有了特別緊急的情況,才會引活人。然而麵前的鬼船,不分青紅皂白,把周圍一切能引來的陰兵全都召喚過來,動機很險惡。


    果然跟我想的一樣,當死死活活的一群陰兵全部下河之後,周圍立即躥出來一堆人,三五成群的拖出幾根鐵鏈,用力甩到河裏。這種鏈子必然帶著偏術法門,河麵一下就被鎖住了。


    河麵上看不到陰兵的影子,但是一股一股的水花在不斷的湧動,鬼船的鍾聲猛然一變,陰兵全靠鍾聲來引導,我熟悉鬼船,不知道這變了節奏的鍾聲到底意味著什麽。不多久,河水開始嘩啦嘩啦的亂翻,偶爾能見到陰兵起伏的身影。


    “它們在水裏頭,跟什麽東西鬥起來了?”彌勒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道:“總覺得不踏實。”


    我沒說話,但心裏隱約的察覺出,這些駕馭鬼船的人,明顯是想借助這些陰兵下河替他們做什麽事。


    轟......


    水麵下頭波瀾不定,一直有陰兵翻來翻去,好像被什麽東西拱動的無法穩身,河灘上隱伏著的人都慢慢露頭了,人數很多,他們隨身帶著各種工具,但是並不急躁,時刻關注著水麵上的動靜。過了有七八分鍾,被鎖住的河麵咕嘟咕嘟的開始冒泡,六七個河裏的陰兵被硬生生從水裏震了出來,那股力量無比巨大,一個陰兵直接被甩飛了,劃過半空,啪嗒落到離我們隻有兩步遠的地方,手腳一顫,想翻身爬起來。


    “狗日的!你他娘的死了還不老實!”金大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貓著腰抓起地上的石頭,劈頭蓋臉一通亂砸,陰兵打不死,我趕緊攔住他,取了繩子用三花綁把陰兵綁起來困住。


    就在這個時候,河灘另一邊響起一陣突突突的聲音,那聲音如同一片潮水,此起彼伏,亮光一道一道的,由遠至近。隻要凝神一看,就能發現那其實是幾輛被改裝過的拖拉機,拖拉機後麵拉著車鬥,可以運貨,也可以拉人。在當時那個年頭裏,這種拖拉機已經屬於河灘上很先進的交通工具,一般人用不起。


    五六輛被改裝過的拖拉機突突的開過來,臨近河灘,唯恐輪子被泥沙陷住,拖拉機上的人呼啦啦跳下來一群,為首的一個,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人長得瘦,但是精神抖擻,跳下來就大步朝河灘這邊走,身後的人一窩蜂的簇擁著他,打眼一看,就能看得出,那群人裏麵很有幾個硬角色。


    被鎖住的河麵動靜已經很大了,隻要一靠近就能察覺,這群坐著拖拉機趕來的人剛站穩腳,河灘對岸的人就開始大聲嗬斥,讓他們走。


    “什麽人,走遠一點!咱們在做正事!”


    “不耽誤你們的正事。”那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看上去也不是什麽好脾氣,聽到對方口氣不善,皺皺眉頭,但還是忍了下來,道:“我們就打聽打聽......”


    “滾!”河灘這邊的人冷笑一聲,喝道:“知道你是金窯的人。”


    我一聽,猛然一轉頭,望向金大少,金大少的麵色不停的閃爍,一會看看我,一會又看看剛剛趕來的那幫人,摸著腦袋嘿嘿一笑,小聲道:“這個這個......我家的老爺子......”


    我立即就明白了,金大少那麽長時間沒回家,金窯的金總把就這麽一個獨子,心裏著急,親自帶著人出來沿著河灘尋找。


    “說話做事,給自己積點德,也留點餘地。”金大少他爹當年也是混跡河灘的人,年齡大了,脾氣稍稍收斂,但骨子裏那股火爆和倔勁兒卻無法抹除,冷著臉道:“不要太過火,兔子急了也咬人!”


    “虧你說的出口!積德!你要是積德!會半截身子入土了還沒兒子接你的班!你那兒子來曆倒是很可疑,是不是你自個兒的親兒子都難說。”


    “別廢話,金窯的人,現在趕緊走,再不走,咱們就要動手了......”


    轟隆......


    雙方的爭執還沒有結束,一直都翻著水花的河麵突然一聲爆響,至少十幾個在水麵下的陰兵被一股大力給拱的橫飛,緊跟著,水麵上漸漸露出一個船頭,船頭左右顛簸,被下麵那些陰兵硬生生給頂了出來。


    “這個!這是禹王的船棺?”我心裏一驚,禹王十死十生,下葬了不止一次,前一次我跟彌勒一起見過的船棺已經損毀沉沒,但這顯然是另外一艘。一瞬間,河灘這些人的目的就很明顯,用鬼船喚陰兵,拱出水底的船棺。


    “出來了!拖住這艘船!”


    船棺一露出船頭,船身也隨即上浮出來,一刹那,河灘上飛出不知道多少根巨大的魚叉,緊緊搭在船棺上頭,把大船困住了。旁邊的鬼船鍾聲又是一變,周圍的陰兵開始朝大船上爬。大船沒有生命,但是卻如同能夠感應到來自外界的外力,船棺不停的晃動,好像是要把亂七八糟爬上來的陰兵都甩掉。我心裏越發不穩,當時跟爹還有唐百川他們商量的時候,都預感到旁門會不斷的搜尋繼而打撈大鼎,蟄伏了那麽久之後,他們終於動手,位置查找的非常精準,一下就鎖定了船棺的具體所在。船棺上有石頭棺材,河底十有八九會鎮著一口大鼎。


    “那些死家夥太慢!上去!”河灘的旁門人群裏慢悠悠閃出來一個人,指揮眾人,他一發話,有人立即沿著魚鉤上的繩子朝大船爬。


    十多個人爬的飛快,隨後就接近了困在水麵的船棺上,一下跳到甲板,左右圍攏向船艙的入口。


    “怎麽辦!”彌勒左右為難,想阻攔,但又顧忌我們勢單力薄。


    嘭......


    十多個圍攏向船艙入口的人還沒有完全靠近,船艙口一下被什麽東西撞散了,如同炸開了一般,強大的力量把周圍十來個人一下掀翻出去,有人連滾帶爬的想要穩住身子,但是炸開的入口下頭驟然飛出一道寬寬大大的影子,升騰半空,泰山壓頂一般的猛落下來。


    那一刻,我看到那是一口石頭棺材的影子,棺蓋緊閉,它沉重無比,落在甲板上,把正在翻滾掙紮的人直接壓成了一塊肉餅。這口石頭棺材不停,在古船上跳來跳去,每次重壓,都會把船板砸出一個巨大的窟窿,整條古船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慢慢就要散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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