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跑了出去。


    白欣欣用手電筒朝遠處照著,並沒有看到人。


    我說:“你看見什麽了?”


    白欣欣說:“有三個黑影……”


    我說:“你確定是三個嗎?”


    白欣欣說:“確定。”


    我說:“朝哪兒跑了?”


    白欣欣朝東麵指了指,說:“那邊。”


    我快步跑到了那三個高中生的帳篷前,掀開門簾,用手電筒朝裏照了照,於苟苟和夢野睡得四仰八叉,於旬旬沒有睡,他用手擋住了眼睛,小聲問:“誰呀?”


    我說:“我。”


    於旬旬說:“叔叔,你有事嗎?”


    我說:“沒事兒,睡吧。”


    我離開了他們的帳篷,對白欣欣說:“也許是類人……”


    白欣欣說:“周老大,站崗很危險,你讓章回把射釘槍給我吧。”


    我說:“不可以。”


    白欣欣說:“為什麽?”


    我說:“你有前科。”


    白欣欣氣呼呼地說:“既然你們不信任我為什麽還讓我站崗?”


    我說:“如果有危險,你至少會大喊大叫。”


    白欣欣說:“那你把那把刀給我吧。”


    我說:“也不行。如果把刀給你,我們就得加雙崗了,一個用來監督你。”


    白欣欣說:“好吧,從明天起,我不再站崗了。”


    我說:“我們沒幾個明天了。”


    然後我就回到了帳篷。


    米豆還沒睡,她說:“有人?”


    我關閉了手電筒,說:“沒人,睡吧。”


    米豆就不再說話了。


    我又在黑暗中胡思亂想了——


    明天應該是“六一”了……我們終於跨進了恐怖的6月份……餘純順就是6月死在羅布泊的……


    身邊這個人,這個詐騙團夥的成員,她為什麽一個人回來了?她是不是已經死了?


    一直到了半夜,我依然沒睡著。


    米豆開始磨牙了,聲音越來越響。


    一個女人睡覺還磨牙嗎?


    她可能太累了。


    磨著磨著,她說話了,語調似乎很悲傷,具體聽不清楚。


    我張大耳朵,仔細辨別她發出的音節:“……石頭剪子布……石頭……石頭……”


    也許,她正在夢中跟人玩“石頭剪子布”。


    她說:“不……不……”


    也許,她說的是:“布……布……”


    我放鬆了神經,希望趕緊睡過去。


    她一直在含糊不清地說著夢話:“石頭……剪子……布……剪子……石頭……”


    我感覺那就像搖籃曲,很快就迷糊了。


    突然,我再次瞪大了眼睛,我從她的夢話裏聽到了一個人名——小5!


    她從來沒見過小5,為什麽會在夢裏提到她?


    我曾經對她和勺子講過小5、叢真和碧碧?我使勁地想,怎麽都想不起來了。


    她說:“被車撞了……我去醫院……趕緊叫人……”


    也許,其他人對米豆講過小5,她把小5編排進了夢裏,我猜,她夢見出了車禍。


    她開始狠狠地磨牙,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起來,這次的語調很開心,但更像自言自語,我努力地聽,終於分辨出了一句比較清晰的話:“碧碧是個大傻瓜……嗬嗬嗬嗬……”


    她一邊磨牙一邊笑起來,笑得我毛骨悚然。


    我大聲叫道:“米豆!”


    她一下就不笑了,帳篷裏頓時變得安靜下來。


    我又叫了她一聲:“米豆。”


    她說:“嗯?”


    我說:“你做噩夢了吧?”


    她說:“嗯。”


    我說:“你夢見什麽了?”


    她說:“亂七八糟的,幸虧你叫醒我了。”


    我突然問:“你怎麽知道小5和碧碧的名字?”


    她愣住了,過了半天才說:“我叫他們的名字了?”


    我說:“你叫了。”


    她說:“我夢見他們了。”


    我說:“你認識他們嗎?”


    她說:“我隻是聽你們說過。”


    我說:“你夢見他們在哪兒?”


    她說:“你容我想想……他們好像住在一家賓館裏,有個女人全天候跟蹤著他們……”


    我說:“跟蹤他們幹什麽?”


    她說:“不知道,反正那女人就像個影子似的,怎麽都甩不掉。他們很害怕,我也很害怕。”


    我說:“你在夢裏是什麽身份?”


    她說:“我好像就是兩個眼睛,飄在空中,始終能看到他們。”


    我說:“你夢見的小5和碧碧什麽樣?”


    她說:“小5十七八歲吧,胖乎乎的,很可愛。那個碧碧染著發,有點女氣……”


    我很驚訝,米豆從來沒見過小5和碧碧,但是她夢見的小5和碧碧,跟本人基本一致!


    我又問:“你是不是還夢見跟人玩‘石頭剪子布’了?”


    她說:“你聽見我說了?”


    我說:“聽見了。”


    她說:“太嚇人了,對方是個男的,好像就是令狐山,他陪我玩‘石頭剪子布’,突然他從背後拿出了一塊石頭,說,石頭!然後就砸在了我的腦袋上。我昏頭漲腦地掏出了一把剪子,說,剪子!然後就刺向了他。沒想到,他從背後拿出了一張蒙屍布,劈頭蓋臉地把我蒙住了,說,這次我出布!……”


    天亮之後,那三個高中生走到了我跟前,於旬旬說:“叔叔,今天你能送我們離開嗎?”


    我愣住了於旬旬 於苟苟:“離開?”


    於旬旬說:“我們想去飛機墜毀的地方……”


    我說:“為什麽?”


    於旬旬說:“我們隻有待在那兒,搜救人員才能找到我們。”


    我說:“你們確定嗎?”


    於旬旬說:“確定。”


    另外兩個男孩子也說:“確定。”


    我想了想,說:“好吧,把餅幹吃了,我送你們去。”


    於旬旬說:“謝謝。”


    我去發動車的時候,章回和漿汁兒來到了我身邊。


    漿汁兒擔憂地說:“他們是不是有什麽陰謀?”


    我說:“我覺得,他們就是想走了。”


    章回說:“周老大,我跟你去吧。”


    我說:“不,我一個人去。”


    章回說:“為什麽?”


    我說:“我帶他們去墜機的那個地方,隻是想試探試探他們。如果他們真是高中生,我還會把他們帶回來。昨天晚上他們受到了驚嚇,今天你要是跟著我,他們會很害怕;如果他們不是高中生,那麽我把他們送到那個地方後,不外乎有兩種結果,第一,他們害了我。第二,他們對我講出真相。”


    章回沒有再多說什麽。


    漿汁兒說:“你一個人……能行嗎?”


    我說:“要是不行的話,我們都去了也不行。”


    上午10點鍾,我開著碧碧的車,載著那三個高中生,離開營地,朝東麵出發了。


    他們三個人並排坐在後座上,副駕位置空著。一路上,他們都沒怎麽說話。


    我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


    我也不說話,我懷疑他們知道我在想什麽。


    走出了一個多鍾頭,我終於沒話找話地問:“你們的班主任姓什麽?”


    於旬旬說:“姓李。”


    我說:“男的女的?”


    於旬旬說:“女的。”


    我說:“你們校長呢?”


    於旬旬說:“也姓李。”


    我說:“男的女的?”


    於旬旬說:“男的。”


    我不問了,他們也就不說了。


    我感覺他們已經沒心情再對我編故事了。


    過了會兒,我又說:“於旬旬,你爸爸叫什麽?”


    他說:“於林。”


    我說:“你媽媽呢?”


    他說:“也叫於林。”


    我回頭看了看他,他靜靜地看著我,似乎在問:“不可以嗎?”


    我沒有說什麽,目視正前方,繼續開車。


    一對夫妻,他們都叫於林,在同一個單位上班,搞著同一項研究……


    於林……


    於林……


    於林……


    我漸漸感覺這個名字很熟悉,我好像曾經認識過一個人,也叫這個名字……我使勁想,於林是誰?怎麽都想不起來。


    我與這個人肯定不怎麽熟悉,不然不會想不起來。


    但是,他絕不是某個酒桌上隻有過一麵之緣的人,也不是在某個活動上隻是互相交換過名片的人,更不是經常給我寫私信的讀者……


    這個名字給我一種古怪感,似乎牽扯著一段並不愉快的故事……


    也許是多日來營養嚴重不良,睡眠嚴重缺乏,我發現我的記憶力在極速減退。


    說不定,我一會兒回到營地,連漿汁兒、章回、孟小帥、白欣欣都不認得了。或者,我根本找不到返回營地的路了……


    我們就這麽沉悶地行駛著,又過了一個多鍾頭,始終沒看見那堆殘骸。


    我四下看了看,嘀咕了一句:“是不是走錯方向了?”


    於旬旬說:“沒錯兒,你一直朝前開。”


    我回頭看了看他,問:“你怎麽知道?”


    於旬旬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我記著路。”


    我就繼續朝前開了。


    又行駛了半個多鍾頭,果然看到了那個墜機的地方!


    我加大油門衝了過去。


    隨著那堆金屬物越來越近,我的心跳越來越快了,不知道是恐懼還是激動——那堆殘骸不見了,我看到了一個很奇特的飛行物,呈圓形,它靜靜地臥在沙漠上,似乎在等待我們!


    它的四周有一些轍印和腳印,那正是前幾天我們來探查時留下的。


    就是說,這個飛行物就是那堆殘骸,它們自己組裝在了一起!


    我慢慢回過頭,把目光射向了那三個高中生。


    他們靜靜地看著我,眼神別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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