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從燃的太陽穴一陣鈍痛,這些日子被自己接受的想法在遭到好友的批判後又形成了對自我的懷疑,他明明目睹著江畫被海浪卷走,那他麵對許沉河時真心實意的悸動到底是為了誰?一拳力道擊上肩膀,顧從燃背部貼上沙發,衣襟繼而被祝回庭擰住,對方捏起的拳頭揮到他眼前又生生地停下了:“兄弟,我就問你,假如江畫回來了,許沉河怎麽辦?”第64章 哥,對不起空氣無聲流動,顧從燃的沉默已經代表了一切。祝回庭鬆開他,想想又覺得不太解氣,揪起身後的抱枕砸到顧從燃的身上:“醒醒吧,他們倆不是同一個人,江畫也不會再回來了。”消音地毯都沒能削弱祝回庭每一步踏出來的慍怒,腳步聲消失在走廊另一頭,顧從燃闔上眼無力地仰靠在沙發靠背上。由初冬到春末,疊在行李箱中的厚棉服和羊毛大衣漸漸被壓在最底下,演員助理又擔起了為自家藝人一路撐傘遮陽吹小風扇的零碎工作。《驚喜注釋》的配角陸續殺青,大場麵的戲份也拍完了,主演們在片場裏反複磨最後一場戲,導演抄著喇叭指揮,情緒比小半年來的任何一天都要高亢。場外,方芮接了個長途電話,對方還未開口她就興奮道:“顧總,沉河哥快拍完了。”“是打算跟組回國還是單獨行動?”顧從燃問。方芮聽出言外之意:“您不來慶祝沉河哥殺青嗎?”“公事纏身,走不開。”顧從燃吩咐,“你給我個航班信息,我到時去接機。”和來時一樣,劇組包機送大家回國,回程中很多人戴著u型枕睡著了,許沉河沒困意,托著平板看綜藝。是吉柏洋主持的《劇裏劇外》,節目邀請的嘉賓來自當紅上星劇和網劇的演員。《追蹤千麵》即將播出,《劇裏劇外》節目組向劇中的主演“江畫”、薛妗桐和彭寅發出了邀約。在《無憂舍》中,許沉河所接觸的吉柏洋風趣而體貼,祝回庭卻提醒許沉河要謹言慎行。《劇裏劇外》作為評分較高的節目,它不隻是像《無憂舍》那般通過嘉賓之間的互動來吸睛,更是挖空心思為到場觀眾製造驚喜,從而為節目樹立口碑。冷不丁,方芮湊了過來:“他以前也被這個綜藝邀請過兩次,但沒去成。”這個“他”指誰,兩人都心中有數,許沉河悄聲問:“為什麽?”方芮那會兒尚在讀書,還是小姑娘兒追星的年紀,有關的消息都是在網上八卦來的:“第一次是《十七歲的選擇》,他還沒畢業,節目定下的錄製日期他恰好要考試。另一次是他被封為影帝後,顧總替他拒絕了節目組的邀請,其實那時候他狀態可能已經很差了。”許沉河深吸一口氣。雖然江畫是一線演員沒錯,但不能否認吉柏洋也是業內知名的主持,一位藝人能兩次回絕參加吉柏洋主持的綜藝,傳出去誰都會對二人的關係生疑。更何況,在《無憂舍》中,許沉河和吉柏洋的單獨互動實在是算不上多。“小吉老師會刁難人嗎?”許沉河問。他在看的這期綜藝,吉柏洋挺會照顧人,嘉賓接不上的話他也會圓場。但經曆過梁遂那事兒後,許沉河很難再將圈中每個人往好了的想,能混那麽久,誰還不是個人精了?“倒也不能說是刁難吧,”方芮說,“但他很注重在場觀眾的反應,畢竟來的觀眾大都是嘉賓的粉絲團,小吉老師喜歡隨機應變,根據觀眾的合理需求讓嘉賓給觀眾送福利,比方說表演個絕活兒什麽的。”許沉河寬心了點,真到那時,他唱個歌總能蒙混過去吧?飛機劃過雲層,在呈桉市機場緩緩著陸。劇組的人分道揚鑣,許沉河在外麵尋到顧從燃,拖著兩箱行李奔過去:“等多久了?”“剛到。”顧從燃接過行李,“先去附近餐廳吃飯,我訂了位子。”天邊擦黑,顧從燃選的露天旋轉餐廳正好能邊吃飯邊欣賞城市的夜景,許沉河臥在卡座的方桌一側等上菜,一手抓著手機伸到護欄外拍底下的燈火。“這是30層,”顧從燃撈過許沉河的手臂,“手機摔下去可找不回來了。”“30層是不是比你辦公室還高?”許沉河單膝跪在沙發上扒著護欄往下看,恐高使得他支在地麵的左腳有些軟,頓時連困乏都被嚇跑了,“好像也沒差,好危險。”顧從燃看出他眼裏的害怕:“有恐高?”“有點,”許沉河坐回去,“小時候還沒被爸媽關得那麽嚴時,我嚐試過從三樓的陽台往外麵爬,想抱著水管滑下樓,結果攀爬技術不行,到二樓就沒力氣了。”顧從燃手心一陣發涼:“後來呢?”“當時家裏沒人,我喊也沒用,想方設法順著二樓主臥的露台爬回屋裏了,打那天開始便有了後遺症,一到高處我就腿軟。”許沉河後怕道,“若不是我家人成日要關我禁閉,估計我也不會產生這種心理。”顧從燃盯著那片薄薄的玻璃護欄,越看越膈應,幹脆把對麵的許沉河拽到自己這邊並排坐下:“現在有我擋著,你不用怕了。”自己從來都是保護別人的一方,許沉河極少被人這樣護著,他捧著酸梅汁低頭分神,肩膀貼著顧從燃的手臂,主動提起了不該提的人:“江畫不恐高吧?”問完感覺自己太唐突了,恰逢這時服務生端菜上來,許沉河想著這個問題能就此掀過,誰料服務生前腳剛走,顧從燃就回答:“他不怕。”江畫畏懼的事物很少。蹦極、跳傘或是攀岩,所有和顧從燃共同挑戰完成的極限運動,江畫都不需要被保護。他的天性從小就不被束縛,在誰麵前都裝不出軟弱的一麵,或許最後自殺時都當作自己去了一次沒有回頭路的衝浪運動。在顧從燃的描述中,許沉河再一遍刷新了對江畫的認識,他沒有說話,用勺子刮著土豆泥送進自己嘴裏。沒有回應,顧從燃也就不說了,他切好牛排淋上醬汁換到許沉河麵前:“多吃點。”吃進嘴裏的美食寡然無味,偏生許沉河還自討苦吃,仿佛還要做最深層次的確認:“明明這個世界有許多值得留戀的人和事,他最終選擇離開的原因究竟是什麽?”顧從燃擱下刀叉:“許沉河,我們之間可以有很多話題,不一定非要提起他。”在許久之前就被許沉河視為顧從燃逆鱗的話題,現在被對方這麽一說,他“嗯”了聲,心道自己果真沒猜錯。氣氛冷卻下來,餐具相碰的叮當作響也顯得很突兀。顧從燃瞥了眼埋著腦袋小口吃飯的許沉河,軟下心來:“今晚帶你去個地方看看。”吃完飯也才八點剛過,顧從燃開著車又駛回了機場。行李都放在寄存區,兩人隻把重要證件帶在了身上。“飛哪去?”許沉河被顧從燃牽著轉這轉那,頭都繞暈了,“我想睡覺。”“等下到飛機上睡。”顧從燃在他手心撓了撓,到櫃台前辦理了登記牌,許沉河湊過去一看,飛往城的,登時什麽都明白了。被顧從燃按到頭等艙的時候,許沉河心如止水,甚至已經考慮好要怎麽麵對那個地方。可真正走進勾月海域時,他的每一根神經都仿佛被牽引,無邊的寧靜透過表麵滲入千萬根毛細血管中,全身的血液裏流淌著藏匿在寧靜中的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