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自己下樓,”許沉河靈活地跨出屋外,“就是得慢點走。”落好鎖,許沉河抓著扶手下台階,姿勢像剛學會走路的小孩,邁一個腳就停頓一下,再接著重複原來的動作,將下樓的時間足足延長了原來的三倍有長。這過程中,顧從燃一直護在許沉河的身前,隻要許沉河不慎摔下來,他就能及時接住。但許沉河走得格外謹慎,直到樓下,他都沒有踉蹌過一步。《夢境夫人》上座率高及觀眾反響好的緣故被延長了放映期限,到今天為止顧從燃在網上購票時還發現放映廳幾乎滿座。他們到得早,隻中間兩排坐了稀稀拉拉幾個人,顧從燃買的最後排的票,他領著架了墨鏡的許沉河往後排走,中途幾次習慣性想牽後側的許沉河,手都伸出去了又訕訕地收回去。他們一起到影院觀影的次數寥寥無幾,僅有的那次他還心猿意馬抓著許沉河的手給江畫寫情話,他不知那次許沉河有否覺出異樣,時間能倒流的話顧從燃想問問那個時候的自己許沉河到底有哪裏不值得?為什麽不珍惜?“哪個位置?”許沉河在後麵問。顧從燃手向後分給他一張票:“六號七號。”許沉河坐在了六號的座位上,七號座位的左手邊。過去他是坐在顧從燃右側的,他還記著顧從燃寫在他掌心的動人情話,在誤會對方的心意之後自己的窘境。等待放映的空白時間裏,顧從燃試圖挑起話題:“要吃爆米花嗎?我出去買。”“不用,我不餓。”許沉河折疊著手中的電影票。“口渴嗎?”顧從燃又問,“我幫你買喝的。”許沉河把票撕成正方形,仍是沒抬眼:“我看電影不愛喝飲料,中途上洗手間會影響觀看。”預料到顧從燃還想問,許沉河輕輕歎了口氣:“幫我借一張毛毯吧,這裏冷氣開得太足了。”顧從燃把毛毯借回來時影片剛好開始了。在腿上揚開毛毯,顧從燃傾身想為許沉河披上,後者感受到他靠近的氣息,沒躲,眼睛直直地看著熒幕。顧從燃靠近了就不想再拉遠距離,在靠椅的扶手上,他和許沉河相貼著肩膀,不聲不響地碰了碰許沉河的手背以作試探。“我演得不好嗎?”許沉河突然出聲。左右有人,他說話的聲音很輕,讓顧從燃聽出了絲柔軟:“怎麽會,你的每個角色都很吸引人。”高傲和深情相碰撞的莊十弦,冷酷卻顧家的傅千,自卑而平凡的謝渺,每一個角色都因為有了許沉河的塑造和演繹變得鮮活,甚至有時顧從燃會在心裏感慨,若不是生錯地方,許沉河會是適合演藝界的好苗子。熒幕上正播映著莊十弦和雲清夢的相遇,許沉河視線沒移開,默默將手縮到毛毯下:“那就不要碰我,認真看電影。”這次顧從燃依然沒有認真看影片。整整一百二十分鍾,他都用目光作指尖撫過許沉河的側臉,幽光中嘴角下的那隻小鳥時隱時現,它的翅膀尖尖的,像要在顧從燃的心上扇一縷微風。這一百二十分鍾於顧從燃而言太短了。他還想和許沉河度過更漫長的時間,一百二十個月不夠,那就一百二十年,他想當許沉河的樹,讓這隻鳥兒在自己身上唱歌或沉眠,讓它在自己伸展的枝條上迎接每一線柔和的晨光。電影落幕,放映廳亮起了燈,許沉河勾下夾在衣領的墨鏡架到鼻梁上,等場內的人或抱著空爆米花桶、或牽著伴侶的手走出去,然後他抬起頭,看著熒幕上滾動的字幕。“時間到了。”許沉河平靜地說,像在宣判某件事的結束。長達兩個多鍾的時間,顧從燃才終於把目光從許沉河臉上挪開,垂頭看看表盤,懇切地邀請:“差不多到飯點了,我們從這裏出去,繞到美食城那邊剛好能……”“你說陪你看一場電影就夠了。”許沉河拿著手機邊發消息邊說,“不要得寸進尺。”“可是你知道我不僅僅想要一場電影的時間,”顧從燃急道,“待在這邊這麽久,我隻想把你追回來,說我貪心也好不要臉也罷,我目的隻有這一個,我”“我很好騙吧?”許沉河收起手機,攥著毛毯的兩個角將它疊好,“可是被騙得多也就學聰明了,你這段時間的確讓我觸動,但也不會蠢到再投注感情了。我是許沉河,是許辰星的弟弟許沉河,我不會再當你的畫畫了。”他正欲起身,顧從燃匆忙拉住他的手:“許沉河,我喜歡的是許沉河,我的生命不能沒有你,我……”手心被塞進了一個東西,隨即許沉河抽了開去。顧從燃低頭一看,是一枚用電影票做成的心形折紙,不知許沉河是什麽時候弄好的。“就這樣,把你的心意還給你了,回去吧,槿市不是你的歸屬。”許沉河抬腳便走,顧從燃起身要跟上,他隔著拉開的一米距離警告,“你跟上來我就跑,我不會再讓你逮到了。”他的傷還未完全痊愈,顧從燃舍不得他再疼,隻好束手無策地釘在原地,急切而無奈地看著對方因急於遠離他而一瘸一拐地走遠,最後連一片衣角都消失於放映廳出口的拐角。他繁密的枝葉隻想為鳥兒製造一片安寧,可鳥兒像是不曾有過在他身上棲息的念頭。他感覺他在枯死。第89章 保證不會再讓你看到了許沉河挑了影院人少的出口走,唐隨跨著車候在外麵,等人走近了遞給他一頭盔,拍拍後座,問:“能騎上來嗎?”“能。”許沉河一跨腿騎上車,“好餓啊。”“那吃飯去,吃日料還是法餐?”唐隨啟動車子,“要麽涼菜吧,這天氣熱得讓人沒胃口。”“都行,我買單你做主。”許沉河說。去得尚早,二人霸占最角落的位置,唐隨勾選著菜單問:“都一塊兒看電影了,他怎麽不邀請你去吃個飯?”“我這不是跟你約了麽。”許沉河打著馬虎眼。唐隨覷他一眼:“雖然說吧咱倆認識不算久,但你哪句話含多少水分我是能聽出來的。”“別假正經。”許沉河在桌底下拿腳踢他,被唐隨喝回去:“踢我不要緊,可別把你又給弄傷了。”點完單,許沉河後仰靠在沙發上,讓空調的冷風涼絲絲地拂到他臉上:“我怕我再多對著他一秒就會心軟。”“那就是還喜歡唄。”唐隨總結。“你別總強調這詞,”許沉河揪起小抱枕扔向對方,“你知不知道對於一個選擇遺忘的人來說這無異於把記憶都給他塞回腦子裏去?”唐隨抬手接住抱枕:“你以為我想啊?”他搭著桌沿,湊近點盯著自己親手給許沉河紋上去的小鳥,“那家夥都煩死了,整天深情款款想要攻陷你,可我又沒資格幫你趕走他,畢竟這是你們倆的事兒,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