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著用衣架掛好的幾件濕衣服愣在洗手間門口,許沉河打招呼也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千言萬語堵在喉頭,隻待他們下一刻破口的斥責。結果先打破沉默的是兜裏的手機,公安局來了電話,讓他到局裏做個筆錄。病房寂靜,許沉河與警方的對話全讓病房裏的人聽了去,通話結束後,衛芳苓主動開口:“我陪你去吧。”到局裏必定會牽扯出更多的事,顧從燃之前隱藏江畫死亡信息、找許沉河冒充江畫的事定然也會被問責,衛芳苓在上麵有關係,與其說陪同許沉河前去做筆錄,不如說是為自己的兒子開脫罪責。病房裏隻剩顧申禮和顧從燃,前者背著手在床尾踱了個來回,踏上陽台合上玻璃門咬了根煙,邊吞雲吐霧邊擺弄晾在架子上的衣服。襯衫料薄,後背的布破了個十多公分長的口子,沿著這道口子的周圍是洗不去的淺色血跡。顧申禮用手比了比破損的口子長度,掐滅了煙回房,在顧從燃的傷口附近點了點:“當真不要命了。”但也還行,比幾年前得病那會兒強。顧從燃醒來時正對上他爹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他剛動,顧申禮就按住了他的肩膀:“趴著吧。”“我想放個水。”顧從燃說。一動身,傷口就像被野獸撕咬般疼,撐個身子的工夫,顧從燃就淌了滿脖頸的汗。他趴了回去,側目盯著快掛完的針水:“算了,再憋會兒。”“要這個?”顧申禮從床下摸出個尿壺。顧從燃撇開了眼:“不用。”顧申禮把那玩意擱了回去:“醫生說你背上縫了十四針,這些天就受著吧,我跟你媽都在,有什麽事喊我們就行。”多年來父子倆和諧相處的時間算起來不超過24小時,顧從燃沒話跟他說,看著針水完了,他衝床頭的按鈴指了指:“給我喊一下護士。”收了針,待護士檢查過傷口後,顧從燃換了側躺的姿勢:“我媽呢?”“有點事辦。”顧申禮說。顧從燃按著手背的針口,期待他爹再說句什麽,但顧申禮跟一樁木似的,彼此都沒有和對方聊天的欲望。直到晚霞都散盡,衛芳苓才從外麵匆匆趕回,顧從燃憋得臉都紫了:“媽,許沉河呢?”“光惦記他,見著我也不問候一聲。”衛芳苓放下包,先給顧從燃杯子裏的水換成常溫的,再扒拉他衣服看傷口滲沒滲血,“他回去了,雖然吧你是為他擋的刀,但你起初要是沒讓他假冒江畫也不會惹來這私生飯是不?”顧申禮看了妻子一眼。幫顧從燃提上衣服,衛芳苓扶人起來坐好:“充其量你這刀就是為自己挨的,小河原來還內疚,聽我這一分析也覺得對。”期盼倆鍾頭得來這結果,顧從燃登時感覺剛才還能忍的疼痛密密匝匝地折磨起他來了,由背後那一片蔓延到軀體每個部分的表麵,進而攻入整個胸腔深處。偏生還不能在爹媽麵前表現得有多難過,顧從燃喝了口水,把嗓子眼冒泡兒的酸勁壓下去:“也是哈,本來就我欠他的。”“腦缺。”顧申禮冷哼一聲,背過身走了出去,衛芳苓捏捏顧從燃的肩,說:“你爸這是愛在心口難開,理解一下。”進來前找醫生了解過顧從燃的刀傷,衛芳苓麵上雖沒表現出太激動的情緒,但眼裏的擔憂還是瞞不了人,視線直往顧從燃的後背粘:“是不是疼得厲害啊?看你坐得筆直不敢彎腰,晚上記得趴著睡別翻身,免得壓到傷口。”“我有分寸,別擔心。”顧從燃看看天色,“媽,你給我出去買個飯吧?不用太豐盛,有肉就成。”衛芳苓瞧著時間差不多,拎了包起身:“行,我跟你爸先出去吃了給你打包回來,順便找個落腳點,這城市咱倆也不熟。”“可我這……”顧從燃生平第一回 感受到了家人的不靠譜,但想到他們倆二話不說飛來這陌生地兒照顧他,到嘴的話都收了回去,“行吧,我還不算太餓。”當剩了自個兒在空曠的病房時,顧從燃把顧申禮損他的那句話在嘴邊繞了一遍。“腦缺。”“罵誰?”有人推門進來,溫雅的聲線像串兒電流在顧從燃體內飛速遊走一番,雙眼都抹上層光看著進屋的人:“你怎麽來了?”“還債來了。”許沉河放下東西,先撩下了口罩透氣。前門圍著記者,他兜遠路從後門進的醫院,沒料到有幾個娛記精得很,正門蹲不到人便守在了後門。許沉河怎麽說也是在娛樂圈混過兩年的,使法子把娛記繞開了才溜進來,就是大熱天的剛洗過澡又出了熱汗。把餐桌板支起來,許沉河利索地將保溫桶分層擺開:“先吃飯還是先喝湯?”顧從燃觀察了許沉河的眼神良久後證實裏邊不含厭惡的情緒,反應過來才知顧申禮罵他的緣故,不靠譜的原來不是他家人,而是被衛芳苓捉弄了一道的自己。他移了下身子,兩腳踩上拖鞋,刀傷似乎也不疼了:“憋一下午了,我想先放水。”第101章 喜歡的人不是你許沉河擺著餐具裝糊塗,顧從燃腳下一趔趄,他立馬破了功反應迅速地扔下碗筷扶住對方:“我扶你。”白天還讓對方在電話裏訓斥了一頓,這會兒自己的手臂就被許沉河摟得死緊,顧從燃像浮在夢裏一般,所有觸碰都變得很不真實。怕習慣了這種感覺就害怕失去,顧從燃抽了抽自己的胳膊,問:“你不會突然鬆手吧?”“我鬆手了你能自己走嗎?”許沉河鬆開點力道。顧從燃厚臉皮地把胳膊塞回去:“不能。”到馬桶前許沉河說什麽也不肯進行下一步了:“你自己脫吧,我在外麵等你。”“我彎不了腰。”顧從燃勾了褲腰往下扯扯,“你閉著眼幫幫我。”雙方都熟悉彼此的身子,但這種尷尬關係的情況下許沉河騰不出空間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他睜著眼坦然自若地將顧從燃的外褲連同褲頭扒下一截,抓了顧從燃的手到那上麵放著:“自己來。”憋一下午,豈是幾秒鍾就能搞定的事,顧從燃怕背過身的許沉河覺著難為情,於是隨口挑起了個話題:“下午那事影響不小吧,那個人你之前見過嗎?”水聲稀裏嘩啦,許沉河走到盥洗台前抬起水龍頭用最大的流水聲覆蓋:“沒見過,退圈後我沒遇到過這樣極端的私生飯,所以前麵一係列古怪的事情我都沒往這層麵想。”把雙手放在水流下搓洗,擠上玫瑰香的洗手液,揉開泡沫,許沉河克製著不往鏡子上瞄,“但嚴格來說他不是我的私生飯,他喜歡的是謝渺,可能是擁有過同樣的遭遇,或是出於對謝渺這種弱者的極度占有吧。”“他的行為已經構成故意殺人罪了。”顧從燃說。“現在他被拘留在局裏,等判處結果下來估計得蹲個幾年。”許沉河衝幹淨泡沫,“今天得感謝伯母陪我去做筆錄,我沒應付過這種局麵,就怕著急忙慌說錯了話。”他省去衛芳苓動用關係幫顧從燃開脫罪責的事,衛芳苓說那事過了便過了,誰都別再提起,兒子從小到大就犯這次渾,她也算是幫這大兒子給擦回屁股了。身後沒聲兒,許沉河關上水龍頭,正想問問顧從燃放完水沒,剛抬眼,就見鏡子裏顧從燃的胸膛貼上了他的後背。顧從燃比許沉河高半頭,垂下頭時嘴剛好能碰到許沉河的耳朵。他張開兩臂若有似無地圈著許沉河,重新開了水龍頭澆著雙手:“我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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