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齊也站起身上前一步道:“你很納悶我是怎麽知道的吧?是你的姿勢有問題。有人如果暗中想做一件事,總會露出痕跡。你總是低著頭,卻下意識地挺胸,這個姿勢不舒服。你既然不願與我對視,卻總是盡量讓左胸對著我,衣服裏到底藏了什麽?”


    餘成仁已經冷靜下來,冷笑道:“什麽都沒有!丁醫生既然這麽不專業,我想這次會談就沒必要再繼續了。”說完話已經轉身想走,仿佛吃準了在醫院中這位醫生不敢對他這位病人怎樣。


    結果他的身子剛剛一動,丁齊就突然伸手抓向他的麵門,餘成仁的反應倒挺快,看架勢應該也是練過的,啪地一下就把丁齊的手給擋開了,然後一捂胸口,定在了當場。丁齊左手抓麵門是虛招,右手則快得多,已經伸入他的衣服裏懷將一支錄音筆抽在了手中。


    餘成仁滿麵怒意,咬牙道:“身手不錯呀!”


    丁齊麵無表情道:“你不是就來試探我的嗎,現在滿意了?”


    餘成仁:“乖乖地還給我,不要逼我動手。剛才你隻是出其不意,真動手的話,沒你的好果子吃!”


    丁齊不緊不慢道:“東西就在我手裏,你想動手的話,盡管試試!”


    餘成仁:“告你一個毆打病人,你可知道對一個醫生來說是什麽後果?”


    丁齊:“你忘了這裏是什麽診室,假如我們真動了手驚動了外麵,猜猜你會被揍得有多慘?讓我來想一想吧,首先得挨電擊棒,然後被兩根防暴叉叉地上……都不用我揍你。假如餘先生身手不凡,能從這裏一路打出去,那動靜就更大了,我期待著你的表現。”


    沒有哪個醫生會在醫院裏對病人動手,隻聽說過病人或病人家屬打醫生的,但心理診室的情況不太一樣。這裏的門是不上鎖的,外麵走廊另一端有保安值班,值班室還配了防暴器械,參照精神病院的配置,隻是從來都沒有用過。


    心理門診理論上不接待精神病人,但不能保證精神病人不會來心理門診,來這裏求助的人大多有心理問題,保不齊就有精神病狀,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躁狂發作,心理醫生也需要有自我保護措施。普通的私家小診所可能沒這些配置,但這裏畢竟是正規的大型醫療機構。


    假如在這裏動了手,會不會有人衝進來把他當精神病製伏,餘成仁也不敢賭,他剛才隻是想嚇唬丁齊,不料丁齊根本不吃這一套。站在餘成仁的角度,丁齊現在這個樣子其實是太氣人了!


    餘成仁麵色陰沉道:“丁醫生,我是按照正規登記手續來這裏的求助者。既然到了心理門診,有什麽心理問題都有可能,在身上藏一支錄音筆也不算是什麽事。你身為醫生對病人動手動腳,還摸到懷裏去了,難道是不想混了?”


    丁齊麵不改色道:“做買賣的,最討厭就是有人假裝顧客來找磋,當醫生的,最討厭就是有人假裝患者來搞事,這種行為簡直就是找揍。不過你放心,我是有職業素養的,隻要你不動手,我絕不會在這裏揍你。再告訴你一句,老朱今天早上已經報警了。”


    餘成仁:“他報不報警,關我什麽事?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丁齊:“你當時有沒有注意到行車記錄儀?也有可能把你的樣子給拍下來。”


    餘成仁:“胡說!”說到這裏又突然住口道,“你別想套我的話。”


    丁齊:“你就不怕老朱真把你查出來?”


    餘成仁:“別想著往我身上栽贓,不論你在說什麽,也和我一點關係沒有,區區一個區長,我也不在乎!”


    丁齊笑了:“我可沒有說老朱就是朱區長!你剛才應該先問老朱是誰吧?餘先生,這筆錄音筆我可沒關掉,我們的話也錄下來了。要麽你現在動手搶回去,要麽自己登門和朱區長解釋吧……你不動手?那麽此次會談到此結束,走好不送,歡迎下次光臨,記得提前預約交費。”


    丁齊對朱山閑等人介紹了心理診室中的經曆,眾人麵麵相覷。朱山閑瞪大眼睛道:“你還真敢在那種場合動手,說掏別人兜就掏了?”


    丁齊:“我也是有把握才掏的。”


    這倒是實話,僅僅能看出來那人在撒謊裝病,而且姿勢有問題,上衣的左胸裏兜可能揣著一件東西,這些都不算有把握。真正能確定的原因丁齊當然沒對餘成仁說,他是用神識發現的錄音筆,餘成仁未免也太低估他了。


    莊夢周笑道:“那家夥肯定查過丁老師的資料,但也沒想到丁老師在醫院理裏做事也這麽幹脆,真是說動手就會動手的人。”


    丁齊:“我也是氣不過!就算和朱區長的事沒關係,他這麽做也是用心險惡。假如我沒有看出他的破綻,正常給他做了診斷,又被他錄了音,麻煩可能就大了。那份錄音都不需要修改,把前麵的會談過程忽略,隻留最後那一段,就夠我喝一壺的。


    一個心理醫生,將一個精神完全正常的人,診斷成患有嚴重的抑鬱症,還建議他到安康醫院接受治療。假如被大肆宣揚出去,再來個投訴索賠啥的,恐怕名聲就會臭了,還會毀掉職業生涯。我的人生已經被我自己毀過一次了,不想讓他有機會再毀一次。”


    冼皓皺眉道:“你倒是當場出了口氣,可還是沒有搞清楚那人是誰,連對方的真實姓名都不能肯定,又怎麽能肯定那人會親自登門?”


    譚涵川插話道:“他會來的,我們還不清楚他是誰,但他也不知道我們不清楚啊,而且丁老師已經跟他打過照麵。”


    尚妮伸指著牆上的大白紙道:“丁老師,你還有什麽要總結的嗎?”


    丁齊又拿起筆寫下了第五條:他想知道我們聚在一起在幹什麽買賣,特別我們前幾天出門幹什麽去了?他還有別的手段監控我們,但是沒起作用,所以才會在車裏裝竊聽器。


    朱山閑點頭道:“是的,我們在家裏沒搜出來竊聽器,隻在車上有,說明他是通過別的手段查不出來線索,才上這一招的。”


    尚妮:“我們現在怎麽辦,就坐家裏等他來嗎?”


    莊夢周擺了擺手道:“來不來隨便他,我們先吃飯。”


    晚上八點半,有一位四旬左右的男子步行進了南沚小區,來到朱山閑家的小樓門前剛準備伸手摁門鈴,卻發現門上貼了一張小紙條:沒鎖,自己進來。


    他揭下紙條推門而入,繞過前廳走進客廳,一屋子人正坐著喝茶呢。丁齊想招呼老朋友那樣招手道:“你終於來自首了!餘先生,你到底姓不姓餘,該怎麽稱呼呢?”


    朱山閑的臉色卻沒有那麽好看,皮笑肉不笑道:“你還真敢來!”


    那人卻在早就準備好地空椅子上大大方方地坐下了,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掏出一本證件打開道:“如果我在這裏出了什麽事,保證你們吃不了兜著走,所以還是老老實實的配合談話。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張,叫張望雄,是省國安局六處處長。”


    冼皓一撇嘴:“哎呀,原來是省局安全六處的張處長,失敬,失敬!”


    朱山閑反問道:“我就不明白了,我哪裏危害到國家安全了,你要在我的車裏裝竊聽器?”


    張望雄:“朱區長,你應該也知道規定,假如涉及國家機密,我沒必要對你解釋。”


    丁齊有些好奇地扭頭問道:“這人好大的口氣啊,難道真有中國龍組或者特異調查局這樣的部門?”


    莊夢周:“據我所知,除了小說裏,現實中並沒有這種機構。”


    譚涵川咳嗽一聲道:“莊先生,這您可就搞錯了,其實國防科工委是有這種機構的,我們還在一起做過試驗。”


    尚妮驚訝道:“真有啊?”


    譚涵川解釋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隻是做一些研究而已,比如我的師父當年就做過外氣的物質基礎研究,有些結果並不公開,以避免公眾誤解。”


    尚妮:“哦,那也不是丁老師說的中國龍組或者特異調查局呀。”


    張望雄終於忍不住打斷他們道:“你們說夠了沒有?我已經亮明了身份,你們還在這裏聊天呢?”


    朱山閑:“等你說正經事呢!你也不正經說話,大家就隻好先聊天嘍。張處長,別以為我不懂規矩,今天你是用私人身份來的吧,事情也是你用私人身份做的吧,你知道自己違反了多少條規定嗎?”


    張望雄:“我們的工作不需要朱區長來指點,對有可能危害到國家安全的事件,哪怕隻是蛛絲馬跡,我們也有責任監控關注。你們能不能如實交待,元旦小長假這三天,究竟去了什麽地方?在這裏說,事情還有緩和的餘地,假如換個地方問話,可就由不得你們了!”


    說完話他以威嚴的目光環視一圈,觀察著眾人的反應。坐在他身邊的譚涵川一縮肩膀,好像是被嚇著了,眾人都沒有開口說話。張望雄很滿意的點了點頭,正準備再說點什麽,卻突然身子往後一縮。


    原來譚涵川冷不丁側過身一拳打在了他的肚子上,劇痛傳來,他的身子縮成了蝦米,張嘴卻沒有叫出聲來。譚涵川的另一隻已經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來,接著又是一拳打在肚子上。


    張望雄勉強以腳尖踮地,身子在發抖,兩隻手抓住譚涵川的胳膊企圖把他的手掰開,張臉色漲得通紅,眼瞅著就是快斷氣的樣子。朱山閑等人好像一點都不意外,就坐在那裏一邊喝茶一邊冷冷的看著。


    然後譚涵川就像拎小雞一般掐著脖子把他拎進洗手間了,順手帶上了門,緊接著裏麵就傳來了嘔吐聲。脖子被掐住了,肚子上又挨了兩記重拳,腹內感覺如翻江倒海,譚涵川手一鬆直接把他扔到了馬桶邊,張望雄立刻就吐了,差點連苦水都吐出來了。


    等他吐得差不多了,又被譚涵川拎回了客廳扔在椅子上。張望雄的臉色不再是漲紅而變成了慘白,喘了口粗氣道:“你們竟敢這樣,知不知道後果……”


    話音未落,肚子上又挨了一拳,脖子又被掐住了,還是譚涵川動的手。假如在正常情況下有所提防,張望雄或許還能比劃兩下,但剛才已經被折騰成這樣了,想躲都躲不開。然後他又被譚涵川提了起來,肚子上又被補了一拳,繼續被拎進洗手間,接著吐。


    這回他這可是真連膽汁都吐出來了,等再次被扔回椅子上之後,樣子已接近於虛脫,有氣無力地說道:“你們到底想幹什麽?”此時他想喊都喊不出來了,因為嗓子已經啞了。


    丁齊在一旁看得直歎氣,老實木訥的譚涵川、和藹可親的區領導朱山閑,似乎人畜無害,但真以為這幫人招惹那可就大錯特錯了,這頓揍真是挨得太不值了!旁邊還有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冼皓呢……算了,她是冼皎不是冼皓,就算也殺過人,那也是事出有因。


    尚妮在一旁很善意地提醒道:“誰知道你剛才拿的證件是真的假的?真的就不應該那麽做,假的就更不對了!你就不會好好說話嗎?明明是你招惹了別人,而且幹的是見不得光的勾當,怎麽還上門耍橫?”


    朱山閑則冷笑道:“到底想幹什麽,這話應該我問你!張處長久在公門,這些年養尊處優,恐怕已經忘了江湖飄門律吧?請問我們什麽時候招惹過你,又礙著你什麽事了?我們對你客氣,你就會對我們客氣嗎?我好心好意最後再問你一句,花開哪一枝,枝上幾片葉?”


    張望雄啞著嗓子答道:“落地打箍子,斬柴留葉子。”


    朱山閑點了點頭,扯了張紙巾遞過去,又推過去一個杯子道:“早這麽說話不就得了!官場規矩已經被你壞了,江湖規矩總還得講吧?擦擦嘴、喝口水,有什麽話慢慢聊。”


    丁齊小聲問冼皓道:“他們剛才說什麽呢?”


    冼皓:“江湖八大門的切口,解放前的講究,互相拜碼頭報身份的,你當然沒學過。這位張處長也是爵門中人,師父不在世了,同門就他一個人單幹。”


    同為爵門傳人,為何朱山閑不認識張望雄,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這也很正常,首先是因為時代不同了,舊社會的碼頭幫派勢力建國後早就被打掉了,甚至被連根鏟除了,江湖人上哪找碼頭互相拜去?


    就算八大門還有傳人,那也是遺落民間的零散傳承而已,比如朱山閑就是在工作期間幫扶鄉下的一個孤寡老頭,結果卻拜了一位爵門師父。這隻是個人偶遇,早已沒有什麽江湖八大門的信息交流組織,他和譚涵川也是因為私人原因結識。


    江湖八大門傳人有時也會互通消息,畢竟人們都會尋找同類交流,但往往隻在小範圍內。根據社會學人際關係的傳遞原理,隻要留心的話,時間久了也會與不少江湖同門搭上關係。


    朱山閑又問道:“你是怎麽注意到我們的,又是從哪裏得知我的身份?對在座的其他人,你又了解多少?”


    張望雄喘著粗氣道:“我和範仰打過交道,知道他是江湖要門傳人,也留心過江湖同道消息。爵門傳人朱山閑、火門傳人譚涵川、飄門傳人冼皓、要門傳人範仰、冊門傳人石不全,你們這些人湊在一起,肯定是要幹什麽大買賣,多少年沒見過這種場麵了。


    後來範仰和石不全突然不見了,連我都查不著任何線索,所以才特別留意。看來你們的買賣已經得手了,說不定分贓不均,他們倆是被你們除掉了……”


    朱山閑:“那兩人是自己有事走了,我們也不清楚什麽事,可能還會回來吧。你已經動手技術手段監控我們了吧,為什麽還要在車裏裝竊聽器?”


    張望雄:“你們好像特別謹慎,也有反偵察手段,我重點盯的就是朱區長你,每過一段時間,你好像都處於無法監控的狀態。這一次你們在小長假期間突然出遠門了,而且消失得無影無蹤,技術監控手段不好用,我就在你的車裏裝了竊聽器。”


    朱山閑:“為什麽今天要去找丁老師?”


    張望雄:“我知道和你們一起的還有一個丁醫生,丁醫生曾經很出名,我隻是想試探試探,能掌握點把柄就更好了。”


    朱山閑笑了:“你想知道我們元旦小長假去幹什麽了嗎?”


    張望雄:“這次我認栽,往後井水不犯河水。”


    朱山閑搖頭道:“不不不,這話我可不敢信。我知道張處長的能量大,可以動用技術手段監控很多事情,說不定還有別的人替你辦事。我就算不擔心自己,也得擔心老婆孩子啊,所以還是跟你老實交待的好。”


    張望雄臉色一變:“不不不,我絕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搞清楚你們在做什麽買賣。”


    譚涵川冷哼一聲道:“沒別的意思就好,否則讓你出什麽意外也很容易!”


    莊夢周和顏悅色地開口道:“張處長想知道我們做了什麽買賣嗎?稍等一會兒,我拿給您看看。”


    莊夢周去了樓上,不一會兒捧了一大把金幣下來,嘩啦一聲攤在茶幾上道:“這是我們元旦小長假帶回來的東西,好像很值錢!張處長,您看需不需要上交國家,或者直接上交給您得了?”


    張望雄無力地擺手道:“不敢不敢!能不能問一句,你們是從哪兒弄到的?”


    莊夢周:“涇陽縣黃田古鎮知道嗎?鎮子前麵有一座獅山還有一座象山,象山裏麵還有很龐大的人防工程,以前有過駐軍。在鎮子後麵的山上,曾經有一座古塔,但是後來倒塌了,你隻要去當地打聽一下,很多人都知道的。”


    張望雄眼神一亮道:“你們去山裏找到了古塔遺跡,把下麵的地宮給打開了?”


    莊夢周一攤雙手:“這話可是張處長說的,不是我們說的,不是實話,我們絕不會承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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