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古村已經沉睡,偶爾傳來幾聲犬吠,隻有村口的風景區售票處和停車場還亮著燈,但值班人員早已下班。他們出來的時候沒有驚動任何人,先用神識檢查了一番車輛,換成丁齊開車,冼皓則坐到了副駕駛位置上。


    開出一段距離後,丁齊才問道:“在村莊內外,你發現多少監控攝像頭?”


    冼皓:“一共二十九個,不僅售票處和停車場有,重要的古建築裏麵也有,有些還是新裝的,就是不知道哪些聯了網。”


    有的監控隻是連到值班室的監控器上,有的監控則是和警方的天眼係統聯網的。但這也不絕對,以現在的技術手段,假如有必要的話,隻要稍微改造一下,公安和安全部門便可以遙控調取所有的監控信息。


    前方就快到廊橋鎮了,此地盛產桃木梳,這裏有個下坡的大拐彎,隔著坡下的桃林,他們遠遠地看見這條公路上有警方設卡檢查。有警察拿著熒光棒在攔車,路邊還停了兩輛警車。這個時間這條路上的車並不多,隻有一輛卡車正被攔到了路邊。


    丁齊皺眉道:“這個時候在這條路上搞臨檢,而且是單向檢查,好像隻攔我們這邊過去的車。”


    冼皓:“這個設卡的位置一點都不科學,就在廊橋鎮外麵,公路上大老遠就能看見。真要是有問題的車,早就調頭跑掉了。”


    丁齊:“可能就是想讓我們調頭跑掉吧……我查了一下,有一條鄉村公路可以繞過去,大概要多花半小時。”


    冼皓打輪調頭道:“那就繞吧!”


    他們有問題嗎?好像也沒什麽問題,就算碰著了警察臨檢,車裏也沒有什麽違禁物品。可能會引人起疑的東西,就是冼皓的枯骨刀和他們剛剛得到的金葫蘆,但隨身帶著這種東西也不能說明什麽,而且兩人完全有手段讓警察根本搜不出來。


    可他們還是調頭繞路了,假如有人定位追蹤的話,難免就會得出一種判斷——他們肯定是幹了什麽或者拿了什麽不該拿的東西,所以很心虛。


    正在設卡檢查的五位鄉鎮民警此刻也在心裏罵娘,大晚上的突然接到上麵的通知,要在這裏配合上級執行安防任務,卻沒有說是什麽任務,隻是說要注意可疑人員和車輛並進行登記。忙活了大半天,隻抓了兩台趁著天黑超載行駛的大貨。


    丁齊和冼皓回到南沚小區已經快淩晨兩點了,當夜無話,第二天是周日。尚妮回杭州了,這次並沒有過來,畢學成等人還老老實實待在學校裏,塗至和魏凡婷則在大赤山繼續膩味,其他人則都聚在了朱山閑家的小樓中。


    丁齊和冼皓介紹了黃田古村之行的經過與發現,並把那個金葫蘆拿出來讓眾人傳看,還重點提到了回程的路上遇到警察臨檢的事情。


    莊夢周把玩的金葫蘆笑道:“我們真是與黃金有緣啊,先是在小境湖中發現了一柄金如意,又在大赤山發現了一屋子金器,還在琴高台帶出來不少金幣,如今丁老師和冼師妹去古村遊玩,居然還能揀到一個金葫蘆!”


    朱山閑皺眉道:“警察臨檢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張望雄搞的鬼,接下來就看有沒有人會偷偷摸摸地上山了。”


    丁齊:“我們也不能總盯著黃田古村啊,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去,也不知道他們會在什麽時候去。朱區長,你有辦法調用黃田村的監控鏡頭嗎?”


    朱山閑苦笑道:“我隻是境湖市雨陵區的區長,哪有權限調用宛陵市一個風景區的監控?有什麽事偶爾找人幫忙查一下倒也不是不行,但不可能天天都盯著。”


    冼皓:“不用說了,我去吧,隻能守株待兔了。”


    丁齊:“陪你一起去。”


    冼皓搖頭道:“不知道要等多久,不知道是什麽人,丁老師不用上班掙錢養家了?還是我一個人去吧,江湖飄門就是幹這個的,況且我在哪裏都不耽誤工作,你們行嗎?”


    丁齊:“你一定要小心,有什麽情況及時聯係,我們會趕過去的,千萬不要……”


    冼皓擺手道:“得了,我也不是三歲小孩,這種事情也沒什麽難度。丁老師假如連這都不放心,也不想想我這些年都幹過什麽、是怎麽過來的?”


    丁齊沒話說了,隻得讓冼皓獨自離開。冼皓具體會怎麽做,不用別人操心,江湖飄門傳人最擅長的“黑活”就是幹這些。接下來的幾天,丁齊一個人住在他那棟小樓裏。


    小樓經過了改造,樓下有一間主臥和一間書房,樓上有一間主臥、一間客房和一間打通了的大活動室,隻住丁齊一個人未免顯得冷清。冼皓不在的這幾天,丁齊總覺得這棟小樓空蕩蕩的,這種感覺說來也怪,平時隻多了冼皓一個人,便好像已經把這裏裝滿了。


    冼皎,姑且稱之為冼皓吧,反正她堅持要用姐姐的身份,丁齊也隻能由著她了。她住在這裏的時候,感覺總是別別扭扭的,平日沒事還總喜歡擠兌丁齊。她在某些場合還搞得跟丁齊很親密的樣子,但在私下的場合,卻又不是那麽……


    丁齊說不清自己這是被撩撥了還是被折騰了,但丁齊也沒法介意。當她不在這裏的時候,丁齊又發現自己總是忍不住為她擔心,盡管這種擔心好像沒有必要,她的本事大著呢。若論方外秘法的境界,她還比丁齊差了一層,但論其他的手段,丁齊可不敢和她比。


    其實冼皓也就出去了三天,周四中午就回來了,帶回了很多照片,不是用手機拍的,是用高清數碼相機拍的。丁齊看見照片便吃了一驚道:“這裏麵至少有三個人曾經是範仰的手下,現在居然在幫張望雄幹活!”


    周二下午,一行五人來到了黃田古村。這個村莊不大,照說有課不需要留宿,但他們在村子裏逛了一圈之後當時晚上便找地方住了下來,自稱是攝影愛好者,這就引起了冼皓的注意。


    黃田村有一個攝影基地,這裏的確是拍徽州古建的好地方,天氣好尤其是花開的季節,經常有人背著相機來攝影,還有背著畫夾來寫生的。但現在是一月初,季節不對,出現一批攝影愛好者就顯得反常了。


    這些人第二天一大早就在村子周圍參觀,拿著相機到處拍照,拍著拍著就鑽進了村子後麵的黃子山。


    直到傍晚時分,這五個人才下了山,領頭的那個好像是在山上受了傷,是被另外四個人抬出樹林的,看上去昏迷不醒。他們沒有叫救護車,把人抬到了自己開來的車上便匆匆離去。


    丁齊為何能認出其中三個人曾是範仰的手下,因為他見過。


    幾年前在宛陵市開往境湖市的火車上,丁齊偶遇範仰帶著小袁、小朱、小沙、小馬等四名手下搞“員工培訓”,就是各想辦法在火車上要錢。小袁要來了八十五塊,小朱要來了四百三十塊,小沙最厲害,要來了三千零五塊,其中那五塊的零頭還是丁齊給的。至於小馬,是負責望風的。


    冼皓拍的不少照片都很清晰,丁齊一眼就認出了小袁、小沙、小馬這三個人,盡管隻是幾年前見過一麵,但印象十分深刻。小朱倒是沒看見,還多了兩張陌生的麵孔。在山中受了傷昏迷不醒被抬下來的,正是那位“本事最大”的小沙。


    丁齊說了自己的發現,並講了當年的事情。冼皓回屋拿來了筆記本電腦,朱山閑也回屋拿來了一個牛皮紙袋,打開之後居然都有這五人的資料。


    朱山閑解釋道:“我也覺得照片上有兩個人很眼熟,一時沒想起來,丁老師一提醒,我才想起見過他們的照片。當初我也調查過範仰,包括他們公司的員工資料都拿到了,另外兩個人曾經也是範式營銷公司的員工。”


    範仰當初是神秘失蹤,幾乎什麽線索都沒留下,就像是早有預謀的跑路。那時候他與魏凡超在一起,正準備幹殺人越貨的勾當,當然不希望被人查出痕跡,所以異常謹慎小心,到頭來反而是幫了丁齊等人的忙。


    那天晚上,範仰開車將魏凡超帶進南沚山,將車停在南沚山腳下的一處小樹木裏,避開了周圍的監控,離南沚小區還有挺遠一段距離。當夜他與魏凡超皆屍骨無存,譚涵川找到了範仰的車,並讓丁齊簡單化裝成範仰的樣子,他趴在後座上跟隨,開車一路前往西南方向,趕到了鄰省的山區。


    車最後被棄入了一個深山中的水庫,就算大旱時節也不會露出來,譚涵川還很小心的抹掉了車上所有可能被辨認出的痕跡,車牌摘了,車架號和發動機號都刮掉了,車裏所有的遺留物品也都找地方燒了。


    範仰這個人平時總是神出鬼沒的,有時候外出辦事好幾天都沒消息,所以直到半個多月後公司才意識到範總可能是出事了。這時候才報警,還上哪兒查去?


    警方隻是按照程序進行了登記,並沒有查到什麽線索。範仰好像沒有欠下巨額債務,更沒有什麽苦主站出來找他,警方也不可能投入更多的精力專門去調查這樣一起人員失蹤事件,假如沒有新的線索出現,恐怕也隻能不了了之。


    有人說範仰有可能是卷款跑路了,他詐騙了一大筆黑錢,但對方也不敢報警。也有人說範仰可能是借高利貸還不上才跑路的,如今有可能已經被做掉了。無論怎麽猜疑,誰都沒有再見過他。


    範式營銷公司一度人心惶惶,有不少員工離職,但不知道為什麽,這家公司最終還保留下來了。說是保留也不太恰當,而是骨幹團隊又另外注冊了一家朗政服務公司,繼承了原先的大部分業務,相當於換了個牌子。


    沙朗政、袁天通、馬喚然、牛永貴、白頓這五個人,原先都是範式營銷公司的員工,朱山閑和冼皓原先分別都有他們的資料,如今也都在朗政技術公司就職。現在看來,範仰培訓的這個團隊是被人接手了,有人在幕後利用與操控他們為自己辦事,那個人應該就是張望雄。


    眾人通過試探和暗中觀察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確實有人在暗中替張望雄辦事,他們至少查證了其中一個團隊或者說團夥。以此為線索,再調查朗政技術公司曾經做過的業務,找出其中有問題或者可疑的交易,也可能能查出張望雄背地裏幹的很多勾當。


    朱山閑歎息道:“範仰留下的人馬,居然讓張望雄給收編了。”


    冼皓:“這不意外,這批人好用,很多套路都熟,正適合幹黑活。”


    朱山閑:“我是替他們覺得可惜,沒有趁著範仰失蹤的機會趕緊脫身,反而越陷越深,這可不是什麽好出路。”


    冼皓:“興許是他們自己願意,也可能有什麽把柄被張望雄抓在了手裏,這夥人在範仰手下的時候,估計坑蒙拐騙的缺德事也沒少幹!”


    丁齊:“張望雄不是爵門傳人嗎?怎麽想起來派人跑到山上挖古跡了?這看上去像是冊門倒鬥的手段。”


    朱山閑:“江湖八大門分得沒那麽清,隻要是有利益的買賣誰都會幹,隻是精通的手段不同。莊先生拿出那麽一大把金幣,把他的胃口調起來了,而且我現在懷疑,他尋訪古跡另有目的,就是想找一些特別的器物幫助修煉秘術。這還真是冊門的手段,但爵門也可以借用。”


    丁齊納悶道:“這是什麽講究?”


    朱山閑解釋道:“你知道冊門傳人為什麽擅長倒鬥嗎?這除了是掙錢的買賣,也與他們修煉的入微術有關。入微術修煉到一定程度,想更進一步,需要找一些很特別的東西來練手。按老話說就是一些有靈性的物件,或者說有故事有來曆的器物。


    可惜阿全不在這裏,否則他能說得更清楚。這是修煉更高深境界入微術的一種手段,但爵門也可以借鑒。就拿爵門秘傳望氣術來說,想入門首先要養氣、養神、養望,然後可觀人情誌。如果每種秘術都分成幾層境界,觀人情誌就相當於第二境。


    那麽更高明的望氣術呢,就不單純是看某個人的情誌了,甚至能看人氣運,氣運交纏而現,再進一步,看得就不僅是一個人了,更是世道人心……據說修煉到最高境界,可觀天下風雲,當然了,這隻是傳說而已。


    望氣術為什麽會成為江湖爵門的秘傳?因為觀人情誌氣運,觀一人、一家、一社、一城甚至一國,在官場中最有用也最方便。


    其實修煉望氣術最佳的環境,是風雲亂世。但亂世草民不如狗,能安享太平才求之不得,我也沒指望過將望氣術修煉到什麽境界,隻是接過了師父的傳承而已。我想那張望雄也得到了望氣術的傳承,可是遲遲突破不了更高境界,所以才會想到另辟蹊徑。


    丁老師你曾經就說過,能觀人情誌也可以觀物靈性,其實觀物靈性也是鍛煉神識的一種方式。望氣術,不僅是單純地望人,還要結合望地、望天,這叫望三才氣。張望雄派手下去找那些東西,能用來輔助修煉望氣術,出手之後還能掙一大筆錢呢!”


    冼皓插話道:“我看見了,他們帶下來兩塊完整的古塔磚。這東西不值錢,可能就是張望雄有要求,讓他們必須帶點特別的物件回去。”


    丁齊:“那麽隱秘的地方,他們居然能找到?”


    冼皓:“這也不算太難,因為我們剛剛去過,草葉、苔蘚上留下的痕跡並不難發現,追蹤我們走過的足跡,就能找到古塔遺跡,無非是需要專業登山工具,多費點力氣而已。”


    丁齊:“朱師兄說了這麽多,您的望氣術修煉到什麽境界了?”


    朱山閑嘿嘿笑道:“托丁老師的福,修煉了方外秘法之後,我的望氣術也剛剛更進一層,勉強算是第三境吧。”


    丁齊:“那你看看我的氣運如何?”


    朱山閑搖頭道:“這可看不出來,而且以丁老師的修為,恐怕你想讓我看什麽,我就會看見什麽。”


    冼皓:“朱師兄就給看看唄,就看丁齊平常的樣子。”


    朱山閑仍然搖頭道:“丁老師比我高,他這種人我看不了……其實不用看,阿全早就說過,丁老師就是一條神龍,我們這夥人湊在一起召喚出的神龍。俗話說神龍見首不見尾,我這種凡人是看不出名堂的。”


    冼皓見朱山閑堅持不肯看,又說道:“接下來我們可以先查查那個朗政服務公司,看看他們私下裏都幹過什麽見不得光的勾當。我和朱師兄雙管齊下,分別從不同的途徑查。”


    丁齊微皺起眉頭道:“我剛才想起來一件事。那個朗政公司的法人代表沙朗政,這幾年一直和一個女人糾纏不清,不知道這個線索有沒有價值?本來我是不應該說的,因為這涉及到求助者的隱私,那個女人到心理門診找過我,還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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