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四人又走了七、八分鍾,抬頭看見路旁又出現了一座涼亭。東方靜問道:“施先生,我們到達那座涼亭休息一會兒,然後就陪您返回吧?”


    施良德卻擺手道:“不不不,我感覺還可以再堅持一會兒,這條路上有幾座涼亭啊?”


    東方靜:“三段路,途中有兩座涼亭,到這裏就已經走了三分之二了。我小時候沒有掌握諸次關山秘法之前,師父每次讓我走到第二座涼亭才可以休息返回。”


    蘆居子:“小時候是多小?”


    東方靜:“十五、六歲吧。”


    施良德:“那也不小了!”


    四人第二次過涼亭而不入,繼續向上攀登。這裏的路就不是普通人咬牙靠體力或毅力能走上來的了,看似平淡無奇,卻越走越是艱難,仿佛從無形而粘稠的膠質狀穿過,而越往上空氣就好像越粘稠……


    東方靜又說道:“若想越過山脈,此處一步都不能停。隻要一停下來,所有的阻力和壓力都會消失……”


    所有的壓力和阻力都消失了,人當然感覺輕鬆,但別忘了這條山路上的阻力是漸漸增加的,他們是保持一個不變的節奏走到了這裏。假如已經到了極限,停下來人一鬆懈,再想舉步,感受到的便是那突然出現的、異乎尋常的阻力,那就沒有可能繼續走上去了。


    幾人又繼續走了大約十五分鍾,施良德已經汗透重衣,發絲間的汗水甚至化為淺淺的蒸騰白霧,不停地喝著飲料,終於長歎一聲停下腳步道:“我還是越不過這條山脈啊!”


    他一停其他人也都停了,東方靜毫不掩飾眼中的驚訝之色:“施先生,您已經令我非常意外了,這是您第一次走這條山路,就連第三段都已經走了一半。雖然今天沒有越過去,假以時日,必不難成功!”


    蘆居子也說道:“既然施先生想休息了,那我們就一起回去吧,參觀第二關山也不著急此刻。”


    孟三通卻說道:“我陪著施先生下山即可,反正第二關山我已經去過了,蘆師是第一次來,就跟著東方山主繼續參觀吧。”


    除了蘆居子之外,另外三人其實都能越過這條山脈到達第二關山。與諸次關山的合作項目前段時間就是由孟三通負責的,他當然早就去過第二關山,今天可以留下來護送施良德下山。


    施良德也很客氣地擺手道:“東方山主與蘆師不必管我,有小孟陪著就行,我休息一會兒就下山,在第一關山等你們回來。”


    訪客就是施良德組織的,假如東方靜不在,第一關山中剩下的全是自己人,施良德當然也沒什麽好擔心的。蘆居子點頭道:“那好,我就隨東方山主前去見識一番,施先生且下山休息,等過段時間再找機會越過這條山脈。”


    東方靜吃驚,其實蘆居子也同樣吃驚,他們都沒想到施良德居然能走到這裏。兩座涼亭將這條山路分了三段,最後一段已經走了一半,就說明施良德走完了整條路程的六分之五,隻差那麽半小段就可以越過山脈了。


    越過山脈意味著什麽?那就是修為已突破了三境,可以出入方外世界無礙,並能初步祭煉與掌握控界之寶的妙用——假如他修煉的是相應的秘法。


    施良德已經六十歲了,修煉靜沙島秘法的時間並不久,就有能如此水平,實在是令人驚訝,要麽是他另有奇遇,要麽是他天賦極佳。


    雖說停下來再繼續登山會感到格外艱難,但對東方靜和蘆居子而言並沒有什麽問題,他們很快就走完了這段山路。站在山坳口頂端的山脊線上,麵前是一個很大的緩坡,綠草如茵延伸向遠方,穀地平原中可見溪流湖泊,更遠的地方又是一條山脈。


    蘆居子走下山坡道:“這裏就是第二關山,諸次關山弟子真正的修煉隱居之地?”


    東方靜:“是的,隻有到達第二關山,才能成為諸次關山的傳人。想當初,我為了越過方才那條山脈,在師父的督促下足足用了兩年。”


    蘆居子:“此地怎麽未見屋舍建築?”


    東方靜一指平原對麵更遠方那條山脈道:“那邊的山崖間鑿建了洞府,地方很大,居住幾十人沒有問題,隻是一般人來不了這裏。”


    蘆居子歎道:“過一關山又一關山,感覺就像是輪回啊!今天來的那種客人就算了,將來若對方外聯盟開放,倒是可以讓大家都來第二關山參觀,在那邊的山崖下收拾幾間洞府讓他們休息,這樣他們會更感興趣的。”


    東方靜:“我也是這麽想的。孟經理今天的導遊方式也給了我一些啟發,方外聯盟的訪客中,很多人是有實力到達第二關山的,無需我時刻施法護住他們的形神。偶爾來些晚輩,就可以按照孟經理今天的方式,先護住形神片刻帶他們出入一番,然後就讓他們子第一關山自由活動吧。”


    蘆居子:“假如真有這樣的晚輩弟子來參觀,東方山主還可以組織他們登山,季節合適的話再送一碗龍筋花果湯。這也是一種修為考察與修行曆練,諸家長輩一定會很感謝你的。”


    東方靜:“蘆師有所不知,想翻過山脈當然不僅要看修為境界,那條山路也須我持控界之寶打開。假如提供這種參觀服務,每次都得我帶著他們登山了。”


    不知不覺間,東方靜對蘆居子的稱呼也變成了蘆師,這種變化很微妙。田仲絡的手下叫他田師,因為身邊人都知道他好排場、講麵子,田總、田老板、田老師這些稱呼都不夠有範兒,結果這一招後來又被蘆居子的手下學會了。


    單純叫蘆居子為蘆洞主,尊敬感好像還差點,在他收編了遊懷界眾弟子之後,有幾個率先抱大腿的便開始叫他蘆師了,結果其他人也都學會了。能看出來蘆居子對這個稱呼很受用,所以施良德幹脆也這麽叫了,給個麵子又不用花錢,此刻東方靜是有樣學樣。


    蘆居子深表同情道:“其實我們都是幫忙的,東方山主才是此地唯一的導遊,開啟門戶要靠您,護持眾人形神要靠您,率領大家登山也要靠您,山主實在太辛苦了!諸次關山傳承單薄,您就沒有想過多培養幾位晚輩傳人,或可為您分憂。”


    東方靜:“當代社會培養天地秘境傳人哪有那麽簡單,想當年師父培養我就很不容易,就算找到好苗子培養也需要時間啊。不說這些了,今天那位施先生令我驚訝,他絕對不是普通人,難道是蘆師傳授的秘法?”


    蘆居子答道:“的確是我傳授的秘法,這位施先生是自己人!”


    蘆居子說的是實話,但對答之間卻有個小誤會。蘆居子傳給施良德的是靜沙島秘法,而東方靜以為的是盧餘洞秘法。這兩人都不知道的是,施良德其實還另有奇遇。


    兩位方外世界之主並肩而行,穿過原野飄秋草然若仙,終於又達到了遠方的另一條山脈腳下。抬頭望去,仿佛又回到了第一關山,又有一條筆直的道路通往高處的山坳口。


    在這條山路之外,兩側山坡上還另有石階,鑿於岩壁間曲折回環通往不同的洞府。這些石階小路和洞府在遠處是看不見的,巧妙的被山岩和植被阻擋。蘆居子指著麵前的一線山路問道:“從這裏翻越山脈,便可以繼續到達第三關山嗎?”


    東方靜有些慚愧的點頭道:“是的,諸次關山總共有三重關山,但迄今為止我還越不過這條山脈。不僅是我,我師父一輩子也有沒有到達過第三關山,引為平生憾事。”


    蘆居子又試探著問道:“想翻過這條山脈,也需要山主您手持關山鞭打開道路嗎?”


    東方靜:“那倒不必了,假如蘆師想試試,自己走上去即可。這條山路看似就在眼前,我卻根本踏入不了其間,不知第三關山是何情形。”


    蘆居子笑著搖搖頭:“東方山主都沒有親自去過第三關山,我畢竟隻是客人,就不要亂闖了。”


    東方靜:“蘆師太客氣了,您是也是自己人,如果您能夠翻過這條山脈,我也很希望知道那邊是何情景。至於其他的訪客,倒是不能隨便讓他們嚐試了,我聽說其他各家開放天地秘境也劃定了中樞禁區,那麽此處便是諸次關山的禁區,但對蘆師您例外。”


    蘆居子方才那麽問,其實是以進為退,他很想去第三關山見識一番,但是主人都沒去過的地方,他這位客人不好擅自進入,直接提要求顯得太過無禮,所以試探一下東方靜的態度。


    東方靜既如此說,蘆居子反倒不著急了,擺了擺手道:“我隻是好奇而已,也沒有把握能越過這條山脈,先在附近看看,且養精蓄銳。”


    兩人又參觀了山崖間各處大小洞府二十餘座,蘆居子又指著崖壁間一株碗口粗的古藤道:“這株龍筋藤,好似格外不凡!”


    東方靜:“這是千年龍筋藤,整個諸次關山中並不多見,說龍筋藤的根莖有易筋洗髓之效,其實隻有千年以上的龍筋藤靈效才是真正精純。以蘆師的修為,其實方才那些湯劑或根莖對您的幫助已經不大,但千年龍筋藤應該還是有些用處的,我已特意給您準備好了一份禮物。”


    他將蘆居子帶進了一座洞府。洞府不大隻有前後兩進,外間鑿壁為牆,還利用天然山石打造了一個隱蔽的前院,裏間則是靜室,有各種陳設外間的桌上放著一個盒子,打開盒子則是一截半尺長、酒杯粗的根莖嫩芯。


    東方靜將盒子遞給蘆居子道:“這是千年龍筋藤的根,我已取出了根芯精華,再告訴蘆師如何煉製加工。您可以在這裏享用此物,也可以帶出去加工服用。”


    蘆居子:“這禮物太珍貴了,如何使得?蘆某人恐受之有愧!”


    東方靜:“蘆師太謙遜了,這是我的一點謝意,請您千萬要收下。”


    東方靜也是個講究人,蘆居子這邊為了跟他合作投入了很大的人力、物力、財力,也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利益。僅僅是今天一次性就給他帶來了一千三百萬的收入,這樣的好事上哪去找?未來還指望蘆居子更多幫忙呢,總之要盡量搞好關係。


    蘆居子將禮物收下了,東方靜又說道:“其實我還有一事想相求,您能否試試進入第三關山?假如成功的話,將那邊的情形告訴我,也算了卻心中遺憾。


    千年龍筋藤在第一關山中極罕見,在第二關山中也很少,我不知第三關山中是否還有。假如蘆師見到了,若是超過百株,您不妨順便取兩截根莖帶出來給我……”


    千年龍筋藤的根莖精華,東方靜咬牙送給了蘆居子一根,其實也很心疼啊。但假如第三關山中有更多,而蘆居子又能到達那裏,順便幫忙取出來幾根,那麽這件禮物送得也不虧。


    蘆居子本來就想去,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便欣然點頭。先挑選一座洞府休息了大約一個時辰,待精氣神都涵養至相對的巔峰狀態,又來到了那條山路前。蘆居子在東方靜的關注下一步邁出,然後就在他眼前憑空消失了!


    蘆居子並非邁出的腿先消失,而是整個身體在同一瞬間忽然不見。這情形有點像進入方外世界,要麽就根本進不去,要麽就直接全進去了,不存在先進來一半還留一半的情況。


    東方靜吃了一驚,找了塊山岩坐下等候,不禁發出一聲歎息。眼前這條山路,對他和他師父而言始終可望不可及,但蘆居子一步踏出便不知消失於何地,想必是已經進去了,不得不承認修為就是有差距啊!


    蘆居子踏出的那一步絕不簡單,首先以神念感應到了落腳之處,緊接著仿佛天地陡然一空,略有些暈眩,等恢複正常之後又來到了另一片天地。他已經站在了山脊上,回身望去有一條筆直的道路通往山腳,運足目力還能看見東方靜就坐在山腳下等候。


    他能看得見東方靜,東方靜卻看不見他。


    蘆居子再轉身向前望去,發現越過這道山梁前方還有一座秀美的山峰,連綿起伏風光無限,他舉步走去,習慣性地舒展元神感應這方天地,又突然發現了一個人!


    由於起伏的山勢和茂盛的植被影響,普通人當然是看不見,蘆居子是在神念中察覺。諸次關山傳承單薄,當代僅有東方靜這一名弟子,怎麽這裏還有其他人,難道是某位祖師仍隱居在此?


    仔細想想也不是沒有可能啊,東方靜和他師父從來就沒有進入過第三關山,但他們的某位祖師有可能在很多年前就隱居此地不問世事。既然來了,蘆居子無論如何是要看看的,他繞過坡上的矮丘,前方樹木掩映間出現了一座小院。


    小院依山勢而建,前院中還保留了一塊山石,有人就將這塊天然山石鑿成桌椅模樣,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正站在院中,從院門看過去隻是他的側影。蘆居子趕緊上前行禮道:“這位前輩,請問您是諸次關山某位仙隱的祖師嗎?”


    老者轉過身來道:“我也不知自己是誰,假如你一定要問,就把我看作這諸次關山吧。”


    這句話給蘆居子帶來的衝擊實在太大,他一時間怔住了。而在第二關山中,守候在山腳下的東方靜此刻也是震驚萬分,就在方才,他袖中的控界之寶關山鞭竟突然不見了!


    這根四尺長的短鞭,東方靜已經隨身攜帶了十年,平日都是藏於袖中纏繞在右臂上,熟悉得就像身體的一部分,隻要手輕輕一抖就可以握住鞭柄將其揮出,閉著眼睛都能指哪兒抽哪兒,此刻卻莫名不知去向。


    這是被誰偷走了嗎?但此時此地隻有他一個人啊!東方靜盡量穩住心神嚐試著感應它,就像在感覺自己身體的某一部分,似是鬆了一口氣,神情又充滿疑惑。


    他還能隱約感應到關山鞭的存在,這件東西既沒有消失也沒有被偷走,隻是天地秘境發生了某種變故,導致控界之寶也出現了變化。但這種變化隻是暫時的,待恢複正常後關山鞭又會重新出現在他的袖中,就像從未消失一般。


    別問東方靜是怎麽知道這些的,其實他並不清楚原因,隻是一種說不清楚的感應,仿佛是這片天地告訴他的。東方靜推測,這可能與蘆居子進入了第三關山有關,得等蘆居子出來之後再好好問問,不知他在第三關山中都遇到了什麽。


    盡管東方靜號稱諸次關山之主,但這片天地秘境對他而言仍然充滿未知。其實在方外聯盟中,各位所謂的方外世界之主,其實從來並不是方外世界真正的主人,他們更像是寄宿者或外來者,隻因為得到了方外世界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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