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幫我用柚子葉洗過眼,我又恢複了視覺,眼前蒙蒙亮了起來。


    看我沒什麽事了,王二驢道:“屋裏現在都是自家人,有什麽我也就說什麽,老王……”


    王神仙趕緊答應一聲:“姑姑,有什麽你就說,咱娘倆都相處多少年了。”


    “你這孫子心性未定,現在出堂確實倉促了,他的靈竅開得就非常勉強。這樣吧,我帶他進山閉關,看事等出來再說。”王二驢道。


    王神仙點頭:“可以可以,我早有此意。”


    王二驢一轉頭看我:“小金童這段時間你也別閑著,想辦法把你這個暴盲的症狀給治了,鬼遮眼太耽誤事了。”


    我為難了,這怎麽治。


    王二驢對小雪說:“小雪姑娘,小金童我就拜托你了,我知道你有辦法。”


    小雪笑嘻嘻看我:“放心吧,我肯定把他治好。”


    王二驢忽然渾身顫動,抖得特別厲害,很長時間才停下來,再抬起頭的時候,神態和表情全變了,眼神中就能看出來,他又變回了自己,老仙兒陳姑姑已經走了。


    王二驢揮動揮動胳膊,看著我們都在,趕緊道:“怎麽樣,怎麽樣,咱們贏了嗎?”


    我這才明白,這小子上身之後,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王神仙非常不高興,哼了一聲:“石生,香童出馬不管是出全竅還是出半竅,最起碼自己是有意識的。而你什麽都不知道,老仙兒在你身上都做了什麽,你還記得嗎?”


    王二驢迷惑搖搖頭:“我像睡了一覺差不多,什麽都不知道。”


    王神仙用拐杖敲擊著地麵:“明天你就給我滾山上去閉關,沒有老仙兒的點頭,你一步也甭想下來。”


    他們爺倆說著堂口的事,小雪把我拉到一旁,上下打量我。我趕緊道:“小雪姐,我的事就勞煩你了。”


    “好說好說,”小雪說:“咱們都是東北報馬,我也是香童出身,人不親藝親,藝不親祖師爺還親呢。不過呢,你的這個病我看不好,我給你推薦一個人。”


    她問王二驢要了空白的紙和筆,在上麵寫下一串地址,是在丹東周邊一個叫民安縣的地方。上麵隻有這麽個模糊的地址,連電話都沒有,我疑惑地說:“去了找哪位?”


    小雪道:“你到了之後,打聽一個叫亮先生的人,我隻知道他在那個縣城,具體做什麽,住在什麽地方,一概不知。你找到他,告訴他,你是八家將小雪安排來的,他自然就會接待你。”


    我收了地址,心裏惴惴不安,總覺得哪裏不妥帖,心想還是去看看吧。


    我想起一件事,猶豫片刻還是提出來:“小雪姐,我日後也是要出堂的,到時候能不能勞煩尊師李鈴鐺前輩當我的引領師?”


    小雪看看她師父,此時李鈴鐺正和王神仙說著什麽,說的哈哈大笑,這娘們也是個爽快人。小雪想了想說:“我師父其實已經退出江湖了,這次是礙著老王家的麵子,沒有辦法才出山的。你再去找她,就要搭上很大的人情。這樣吧,你如果不嫌棄,到時候引領師我來做,我幫你!”


    說實話我對這個女子不太感冒,看起來跟雞似的。可這話沒法說,既然她提出來了,我不能駁她的麵子,咱們東北人最講究麵子,我隻好裝作興高采烈地說,太好了。


    小雪給我留了她的電話。能感覺出她對我挺有好感的,挺愛護我的。


    太晚了,李鈴鐺和小雪就在老王家留宿,我回到自己家。


    第二天上午,王二驢找我辭行,他要去山上閉關,出關之後才能正式出堂。他興奮地告訴我,剛剛顏玉慶已經托人把鑰匙送來了,咱們在縣城算是有了駐點。等他正式出堂的時候,要風風光光在縣裏大辦一場。


    我們約好出堂見。把他送走了,我也該去找亮先生。和爺爺打過招呼,我就離開了家,眼瞅著要過年,我爭取在年前把這些亂事辦妥。和王二驢的約定好了,過完年我們就正式出堂看事。


    臨走前我在猶豫帶不帶毛球,毛球唧唧叫著,像是通人性一樣抓著我的袖子不鬆開。我一咬牙,帶著它吧,它以後肯定要成為我的助力,就讓它鍛煉鍛煉。


    我們村離丹東不算遠,動車一個小時就到了。我打聽去民安縣的路,在路上又耽擱了一個來小時,才到了這處小縣城。民安縣靠近鴨綠江,甚至能看到對麵的朝鮮,這是個很安靜的小城,看不見車水馬龍,來往通勤都靠三蹦子,估計坐著三蹦子半小時內就能把這座縣城溜達一圈。


    我和三蹦子司機打聽亮先生,根本就沒人知道,如果是名字裏帶“亮”的,那就太多了。


    先住下來,慢慢打聽吧。我找了家還算體麵的旅館住下,問店老板認不認識什麽亮先生。


    旅店小老板還真提供了一條信息,街對麵有個學校,是本縣唯一的高中,叫民安高中,裏麵有個打更的看門老頭,外號叫老亮。這老亮平時喜歡喝個小酒,不過從來沒耽誤過工作,學校的領導也就睜一眼閉一眼。老亮有時候打酒路過旅店,就和小老板聊天,天南地北他都知道,侃起大山來雲山霧罩的,而且此人好麵子,讓大家都管他叫亮先生,可誰也沒理這個茬,還老亮老亮叫著。


    無法確定老亮是不是就是亮先生,隻能看到再說。我問老板,今天能找到他嗎?小老板看看日曆,說差不多,今晚他值班,肯定得喝酒,會到隔壁的酒鋪子打酒。


    老板告訴我,隔壁的鋪子賣一種朝鮮酒,是用朝鮮大米釀的,誰家都沒有,就他們家有,而老亮就喜歡喝這個,有味。


    我讓老板幫我留意,如果他到了就通知我。交待完了,我回到房間休息。


    到了晚上的時候,房間電話響了,老板催促我趕緊下去,說老亮來了。


    我趕忙來到樓下,正看到老板在和一個老頭聊天。這老頭看貌相至少能有七十歲,長得瘦小幹枯,穿著藍色的工作服棉襖,幹裂的手上提著酒壺,正和老板瞎侃的起勁。


    老板看我到了,便說:“老亮,要找你的小夥子到了。”


    老頭看我:“我不認識你。”


    “你是亮先生吧?”我說。


    老頭樂了:“行,小夥子嘴挺甜,主動喊我先生。有啥事說吧,不過話先說明白,我一個孤老頭子,什麽都幫不了你。”


    話音剛落,忽然他迷迷沉沉的眼睛裏發出光亮。我久和道上的高人打交道,對這種目光很熟悉,這個老亮是不是亮先生說不好,但他肯定不是普通的打更老頭。


    老頭上下掃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的內兜區域。我心裏一驚,毛球就藏在那裏。這老頭的目光還真是毒辣,一眼就找到了。


    老頭表情瞬間一換,又是迷迷糊糊的,他哈哈笑:“小夥子,有點意思。”說著轉身就走。


    我趕緊過去,低聲說:“亮先生,有一個人讓我來找你。”


    “誰?”老頭問。


    “八家將小雪。”我說。


    老頭沉默了片刻,打了哈欠:“今晚十二點,你到學校操場後門,過期不候。”


    我長舒口氣,他答應見我了,相當於默認他是亮先生。


    我放下了千斤重石,同時又有點惴惴不安,因為他剛才觀察我的眼神,有點讓人不舒服。


    為了保險起見,在約他見麵之前,我把毛球留在旅店的房間裏,告訴它乖乖的,不要亂跑。毛球有些不高興,撅著小屁股背著我睡覺起來。我拍拍它,這小東西,鬧情緒哩。


    臨近午夜,我收拾利索,從旅館出去,繞了好大一圈才找到學校的操場後門。這裏很冷,凍得我直哆嗦。等了片刻,到了十二點,鐵門“嘎吱”一聲開了,老頭探出頭:“後生,進來。”


    我哆哆嗦嗦進了後門,迎麵是塑膠跑道,這所高中看樣是重點高中,相當有錢,教學樓幹淨漂亮又大氣,塑膠跑道更是一塵不染。老頭把我拉到牆根,用手電照我,不客氣地說:“我就是亮先生,你是什麽人?”


    “我叫馮子旺,是杏樹屯的。”我趕緊說:“因為身上出了點問題,小雪把我介紹過來,說你老有辦法。”


    亮先生苦笑:“這丫頭就會給我添麻煩。”他從兜裏掏出煙,自顧自點上一根:“到值班室說吧,如果有領導打電話過來,發現我不在,就麻煩了。”


    晚上夜風很冷,我抱著肩膀跟著亮先生到了學的校值班室。屋裏暖洋洋的,有個小電爐,裏麵燉著雜七雜八的東西,旁邊是小酒盅。這老頭,大晚上吃著喝著倒也安逸。


    亮先生問我到底什麽事。我把自己遇到至邪之物就會鬼遮眼暴盲的事說了一遍。


    亮先生抽著煙心裏有數了,他看著我:“幫你不是不行,但我不能平白讓你得這個便宜,你要怎麽報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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