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擦眼從床上坐起來,滿牆都是鮮血。在床對麵站著一個女人,個頭不高,頭發很長,正背對著我。


    她麵前放著一麵大鏡子,她正在做一個舉動,嚇得我汗毛都豎起來了。她正對著鏡子割腕,血呈噴射狀噴出,淋得滿鏡子都是。女人開始轉著胳膊,趁著自己有意識,把手腕的鮮血都噴灑出去。


    我目瞪口呆看著。她忽然朝床過來了,我喉頭動著,倒不是怕她,關鍵是她這人不講究,血淋得滿哪都是,這不是她家,好歹也是公共場合。


    可我怎麽也下不了床,有這個意願,身體卻動不了。這個女人來到床邊,把冒血的手腕對著床,淋淋漓漓澆得滿床都是,我身上也染紅了。


    女人似乎看不到我,她合衣上床,躺在我的身邊,兩隻手緩緩交叉胸前,然後合上眼睛,神態十分安詳。


    我被一股無法形容的負能量包圍,呼吸困難,滿鼻子都是血腥味。就在這時,屋裏的燈突然亮了,我“啊”的一聲,猛地睜開眼,剛才的一切都消失,解鈴和熊大海從外麵進來,手裏提著幾個飯盒和礦泉水。


    解鈴把手裏的東西放在桌上,過來坐在我的旁邊,“怎麽了?做噩夢了?”


    我抹了抹腦門,都是冷汗,“剛才……剛才……我夢魘了,夢見一個女人在這個屋子裏自殺……”我把剛才的那一幕說了一遍。


    解鈴教我深呼吸,把這口氣平緩下來。他從挎包裏掏出羅盤,在屋裏走了一圈,然後看看盤麵的指針。


    熊大海也湊過去看,解鈴麵色有些凝重。


    我趕緊問怎麽了。


    解鈴道:“這個房間裏確實死過人。怎麽死的不知道,但肯定是橫死的,陰魂不散,現在還在這裏徘徊。”


    “啊,那,那怎麽辦?”我問。


    熊大海笑笑:“兄弟,稍安勿躁,有我和解鈴在,什麽牛鬼蛇神都沒用。”


    解鈴說:“哪家旅店沒死過人?房間裏有亡魂也正常。關鍵的問題不是這裏,而是你。”他用手指指我。


    我愣了:“我怎麽了?”


    “一般人根本不能覺察到某個房間裏死過人,”解鈴道:“就連我和大海住在這裏,一開始也沒有察覺。反而你不但察覺到了,而且還夢到那人的死法,我覺得你剛才在夢裏夢到的可能就是死亡真相。這說明什麽。”


    “說明什麽?”我問。


    解鈴和熊大海對視一眼,解鈴道:“你身體裏的惡魔已經開始覺醒了。”


    我喉頭動了動,發出咕嘰的聲音,這個結論比剛才做的噩夢還要可怕。


    我們正說著,門口有人敲門,熊大海把門打開,進來的是旅店老板,提著一壺熱水:“你們不是要熱水嗎,給你們打上來了。”


    解鈴笑眯眯:“老板,有個問題想請教你。”


    “問唄。”老板笑嗬嗬地說。


    “事先說好了,不準惱哦。”


    老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惱,惱啥啊,到底咋回事?”


    解鈴道:“你這間屋裏是不是自殺過一個女人?還是割腕死在床上的。”


    這句話一出,能明顯看到旅店老板臉色一變,隨即凝滯,能有十來秒說不出話。我馬上就判斷出來,確實沒錯!


    旅店老板臉色變了三變,突然大怒:“你們說話要負責任,別胡說八道,你們這麽亂說話,我可以到法院告你們!我要恢複我的名譽!”


    “老板,”解鈴哈哈大笑:“看你嚇的那樣,就是跟你開個玩笑,我給你陪個不是。”


    旅店老板臉色特別難看,就跟殺豬一樣,憋了半天態度和緩:“我說小兄弟,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我還要開門做生意,讓你們這麽誹謗,我這小店還怎麽開?我上有老下有小的……”


    “老板,”熊大海說:“我這個兄弟晚上吃大便了,嘴就是髒,胡說八道不經大腦,你別往心裏去。”


    “你們別到處亂講……”旅店老板罵罵咧咧。


    熊大海道:“不亂講不亂講。你放心吧,就是個玩笑。”


    說好歹說把老板請出去。把門關上,熊大海和解鈴看我:“怎麽樣,剛才的夢是真的吧。”


    我心頭升起寒意:“……惡魔覺醒了?”


    解鈴點點頭:“惡魔誕生的過程和生養子女差不多,先是意識覺醒,然後蠢蠢欲動積攢力量,最後破腹而出。”


    “行了行了,別說了。”我極為痛苦。


    熊大海把飯盒打開,招呼我:“先吃飯先吃飯,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以後怎麽樣。小馮,你這個兄弟我是交了,別忘了我是225。你完事就是我,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到時候咱哥倆黃泉路上做個伴。有我在,到陰曹地府也沒人敢欺負咱們。”


    我苦笑沒說話,這熊大海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自從他老婆死了以後,他就看透生死,怎麽都無所謂,光棍一個爛命一條,我哪能和他比。


    這裏靠近海邊,解鈴和熊大海要了幾份海鮮,還有幾瓶當地的小燒,我們三個坐在床邊大快朵頤。我這時候也想清楚了,反而還有點坦然。


    死嘛,說實話還真不怕,怕的是等死和從生到死的那瞬間,死了以後就愛誰誰,一了百了。


    正吃著,門外忽然傳來鼻子嗅東西的聲音,熊大海啃著豬蹄子說:“誰怎麽把狗都帶進來了。”


    話音剛落,門敲響了,外麵有人說:“屋裏有人吃東西嗎?”


    熊大海罵罵咧咧,喝點酒上頭,“哪來的要飯的,鼻子夠靈的。”


    他過去把門打開,我順勢掃了一眼,樂了,來人正是李瞎子。


    李瞎子動著鼻子,看到幾個飯盒的飯菜,口水都流出來了,又一眼看到我,大樂:“呦,馮老弟,你在這呢。我就說嘛,一進來就聞到你的味,還真是不錯。”


    說著,他從熊大海胳肢窩下麵鑽進來,來到桌前也不客氣,拿起一個雞爪子就啃。


    解鈴和熊大海都看愣了,熊大海道:“兄弟,這人你認識?”


    我笑著說:“何止認識,他是我店麵的合夥人,也是個高人。”


    “高人不敢當,”李瞎子鼓著腮幫子,吃得這個香,一口雞爪子一口酒,嘴裏還嚷嚷“來倆饃來倆饃”。


    熊大海關上門,走過來說:“高人啊,你就湊合一口吧,這是我們哥仨的口糧,你別一個人都吃了。”


    趁著李瞎子吃飯的工夫,我把劉嘉嘉夢遊、李瞎子觀畫的事說了一遍。這個事我以前說給熊大海和解鈴聽過,現在拿出來又細細說了一遍。


    熊大海道:“沒看出來啊,還真是位高人,內景觀畫,這等功力可不是一般人。”


    李瞎子用手抓著一個螃蟹,滿嘴流油:“見笑見笑,江湖小技,不入各位法眼。”


    解鈴大笑:“高人不露相,你還真是謙虛。既然大家都是高人,李老兄又何必裝出一副窮酸樣偽裝自己呢。都是水賊咱甭使狗刨。”


    “老李我是真窮酸不是假窮酸,”李瞎子說:“我用不著在各位麵前裝窮酸。”


    解鈴笑:“是我主觀了,不好意思。”


    我問:“老李,你是怎麽出畫的,你又是怎麽在井下提醒我的?”


    李瞎子風卷殘雲,嘬嘬自己的手指頭,然後用手紙擦了擦,說道:“那幅畫極其玄妙,聽我細細道來。”


    李瞎子說,在那幅畫裏,場景不動而時間流逝,他默默在畫裏看著。


    畫中時間和現實的時間是怎麽個關係,他也說不清楚,因為在他的內景境界中,已經沒有時間的概念了,所謂“忘我”。


    在內景中,他看到那幅畫的內容隨著時間變化而變化,先是古代女人挖出了那口井,看到井之後,她嚇得坐在地上。而後,情景發生了一連串匪夷所思的變化,這個女人先是害怕,最後還是爬起來,到井口繼續看,越看表情越是迷離。


    李瞎子當時非常好奇,這口井裏到底有什麽玄機。他在內景中驅動自己,來到井口前。


    在內景中,李瞎子的狀態很難形容,這個畫中世界裏他是無形無質的,勉強打個比方就好比是夢,你能清晰夢到夢境每一個細節,可這個夢裏卻沒有你,而你又能在這個夢裏無處不在。


    李瞎子驅動意念,以無形之意來到井口,和女人一起往井裏照。當看到井水的那一瞬間,他頓時如五雷轟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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