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成不成都要試試,我出門的時候,天光已經放亮。現在天兒早,五點來鍾太陽就出來了,村子裏炊煙渺渺,雞犬相聞,一幅田園風光。按照白蓮娘子給的路線,我在路邊打了個三蹦子,告訴司機往“十裏廟”去。


    司機是個六十多歲的大叔,拉著我開出去。這老頭是個碎嘴子,跟我叨咕村子的曆史,問我知不知道那廟是誰修的。我說不知道,他告訴我,這座廟修在十幾年前,是村裏一個首富修建的,後來來了三個和尚,號稱師徒三人,一點點操持起來,現在香火還不錯。


    他問我是不是去寺裏上香,我應付地說是。他告訴我往年過節燒頭香,那些人都是下半夜一兩點就開始排隊。


    這麽說著,一路出了村上了山,半山腰停下來,眼前果然出現一座廟。說是小廟,規模也不小了,前後三重院子,紅磚黃瓦,門口打掃得幹幹淨淨。


    我付了錢,打發走司機,走進廟裏。院子裏有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和尚正在拿著大掃帚打掃,我趕忙道:“小師父,請問主持在嗎?”


    那和尚回頭看我,這人長得眉清目秀,笑容可掬,笑著說:“師父就師父,幹嘛叫小師父。”


    我哪有心情和他打什麽禪語,說:“我口誤行不行,我真是有急事,想找主持。”


    那和尚放下掃帚,說了聲“跟我來吧”。他帶著我進到第二重院子,在廊下有僧寮,進到屋子裏,有兩個大和尚正在閑聊。其中穿著袈裟的應該就是主持了,五十多歲的漢子,剃著光頭,高大威猛之相。另一個和尚三十來歲,坐在下手邊,喝著茶水,笑著應話。


    青年和尚道:“師父,一大早就有客上門,口口聲聲要來找你。”


    主持和尚站起來,果然虎背熊腰,說話倒是很客氣,“老衲慧空,不知施主有何見教?”


    我急著說:“大師是這樣的,我有個朋友得了一種邪病,寒氣入體,治病的老大夫說必須需要一個純陽男的陽氣,才能克製這股寒氣。打聽了一圈,周圍十裏八村,要論純陽男就是眼前你們三位師父了,還請你們幫忙。”


    慧空笑了笑,擺擺手:“按說僧人治病救人是本分,可你說的不明不白,是什麽人得了邪病,又怎麽得了邪病?不說清楚,恐怕我們很難幫忙。”


    我不能把裏麵的事都告訴他們,隻能把紅姨的事略講了講,告訴他們,我們正在附近的村子裏求醫。有些不適合說的就沒說。


    我說完之後,慧空笑笑:“這個忙恐怕很難幫你了。”


    “為什麽?”我急了。


    慧空道:“我們僧人八戒,修的就是純陽之體。八戒克製的是肉欲感官帶來的誘惑,隻有戒除這些,才能還歸本源,認識自己。借陽氣給你們本來也沒什麽,可陽氣一借,相當於破了戒,道行盡毀啊。”


    “大師話不能這麽說,”我苦口婆心:“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為了救人,命都可以不要,區區道行也不值得一提。”


    慧空氣笑了:“施主真是張嘴就說,敢情破的不是你的戒。咱們素昧平生,誰誰都不認識,一大早你闖佛門進來,一張口比天都大,要毀我們道行還如此大言不慚,施主你的臉皮…也是夠厚的。”


    我接觸過不少和尚,尼姑也打過交道,像慧空這樣張嘴說大白話,還說得如此直白,他是頭一個。


    我苦苦勸解:“大師,那你就犧牲小你完成大我吧。”


    慧空哈哈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這樣吧,我是肯定不同意的。但還有兩個徒弟,你問問他們,我雖然是當師父的,卻也做不了徒弟的主。”


    我麵向那個三十來歲的中年和尚:“大師,你怎麽稱呼?”


    中年和尚擺擺手:“你稱呼我師父為大師,回頭又稱呼我大師,施主,你這是抬我還是罵我呢。你就別打聽我了,我肯定不同意,小僧最近剛剛有所精進,如果毀了道行,豈不是白修了,不行不行。”


    我看看那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和尚,青年和尚笑:“我法號能持。不是吃喝的吃,是持戒的持。”


    他看向慧空:“師父,這個純陽男到底是怎麽回事?”


    “就是處子之體,”慧空道:“借了陽氣,就是破了純陽之身,跟犯了淫戒差不多吧。”


    “那對身體有沒有損傷?”能持問。


    慧空道:“那到沒有,不過就是虛弱幾天。”


    “虛弱幾天,救一條人命,”能持想想,然後看我:“我幫你了。”


    我大喜過望,說實話,那倆和尚就算幫我,我也要考慮考慮,都上了歲數,陽氣就算有,也沒小夥子身上的多。有能持和尚在,就好辦多了。


    慧空擺擺手:“沒有那麽簡單。就打我們這來說吧,你如果破了戒,我就沒法收留你了。就可以走了。”


    能持大吃一驚:“師父,至於嘛?”


    慧空點點頭:“至於。不過呢,你要到其他寺廟進修或是掛單,我還是可以給你寫推薦信的,但破戒一事要寫清楚,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能持看我,歎息說:“施主,這個代價就有點太大了。”


    我幾乎是苦苦哀求:“小師父,求求你了,救人一命啊。實在不行,你想要什麽補償,我給你,隻要你開出價了。”


    能持搖搖頭:“這就不對了,我幫你是慈悲之心,和多少錢沒關係。”


    我趕緊檢討。


    能持道:“具體要不要幫,茲事體大,我還要再想想。”


    我還想繼續苦口婆心地勸,能持道:“我如果想幫,你不用說我也會幫。可我如果不想,你就算說下大天也沒用。你先回去吧。”


    我被三個和尚攆出來,沒有立即走,盤算著要不然來個苦肉計吧。所謂程門立雪,有那樣的故事,為了學習上門武功,在寺門前麵一跪就是好幾天。我雖然不至於跪在這,起碼的誠意還是要有的。


    我站在寺門口。


    天漸漸大亮,日頭當空照著,期間來了一些香客,三個和尚笑臉相迎,誰也沒搭理我的。


    從早上六點我一直站在九點來鍾,幸虧修到了金鍾罩境界,要不然一般人早就昏死在這了。


    越等我越是心灰意冷,感覺沒有希望。看看表,九點多,離著中午十二點還有三個小時,在這裏傻等也不是辦法,這些和尚一個個鐵石心腸的,哪能這麽輕易感動。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到別處再去尋尋看呢。


    我從廟裏出來,順著山路走了很長時間,才看到有三蹦子車。打了個車,回到白蓮娘子的家裏,到了之後才發現李不狗和黑大壯都沒有回來,我是頭一個,空著兩手。


    白蓮娘子正在廳堂和兒子說話,看我回來,臉上沒什麽表情:“失敗了?”


    我嗯了一聲:“婆婆,你們這再有沒有純陽男了?”


    白蓮娘子道:“有,村西頭還有個不到十歲的男娃娃。可是孩子是沒法用的,本來陽氣未成,再借了陽氣,會對身體造成損壞。”


    “除了小孩呢,大人有沒有?”我問。


    白蓮娘子笑:“這年頭除非窩囊廢,要不然哪個男的到成年之後還是處子之身的。我們農村更是開化,十幾歲的上學娃娃,就能胡搞在一起。前些天,老趙他孫女,才初三吧,就懷孕了。”


    她兒子笑:“一點不錯,鬧得滿城風雨的,聽說愣是找不到誰是爹。據說那孩子的學校,有十幾個男同學跟她有染。”


    他們娘倆嘮起八卦來了,我看著地上躺著的紅姨,心急火燎:“我說婆婆,你再幫著出出主意啊。”


    白蓮娘子搖頭:“沒辦法了,沒有純陽男就做不了法術,這是病人的劫數,看樣子是過不去了。到十二點之後,你們就可以把她抬走了。”


    她也不搭理我,和兒子自顧自聊著天。她兒子時不時咳嗽,可看精神還算不錯。我心急如焚,又沒有辦法,總不能把白蓮娘子提起來打一頓。


    到了十點來鍾,李不狗和小媳婦先回來了,李不狗一臉陰沉,跟得了糖尿病似的:“錢轉了,五十萬,這是收條。”


    他拿給我看。我靠著椅子,閉著眼:“不看了,治不了了。”


    這話一出,小媳婦先急了:“什麽玩意兒?治不了?媽,咋回事,怎麽治不了。”


    “缺了一味藥,怎麽治?”白蓮娘子說。


    小媳婦著急地說:“什麽藥?”


    “就是純陽男人,咱們村就沒有處男。”白蓮娘子的兒子說。


    小媳婦握著存折,都快捏出水了,李不狗說:“那沒辦法了,再去一趟銀行吧,麻煩你把錢再給我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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