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眾人到了臥室,圓通和尚要帶我和能持入夢。能持還有重傷,我問他是否可以堅持。能持倒是豁達,說一時半會死不了,沒事。


    李不狗在眾目睽睽之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圓通和尚來到近前,探出一指,按了按他脖子後麵的什麽穴道,李不狗打了個哈欠,慢慢合上眼睛,睡了過去。


    圓通和尚指示我和能持,配合他按照三個方位盤膝圍繞在李不狗周圍。圓通和尚交待李濤,待會兒我們三人入夢,你看護好門窗即可。


    李濤答應一聲,好奇地在旁邊看著。


    圓通和尚道:“師弟,你和馮施主入定,進入定境後,聽佛經為號。”


    我緩緩沉入定境之中,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隻聽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聲,“阿彌陀佛”。我心念一動,陰神隨著佛經而去,睜開眼的時候,看到自己依然盤膝坐在床上,身邊是同樣打坐的圓通和能持。


    我有些失望:“長老,我們並沒有入夢。”


    “錯了吧,現在已經到了夢中。”圓通道:“李家兄弟已經不見了。”


    我這才覺察有異,李濤不見了,床上睡覺的李不狗也沒了蹤影。屋裏昏昏沉沉,外麵是黑暗的天空,沉悶得像是積攢了雨就是下不來,讓人心口窩堵得慌。


    “你們隨我來。”圓通從床上跳下去,我和能持跟在後麵。有老和尚在,不管什麽離奇古怪的境地,我都很坦然,這老和尚不著調歸不著調,還是有本事的,而且身上有種氣質,能讓人心安。


    我們來到外屋正堂,正看到李不狗在和一個人說話,我驚訝得嘴張開老大,場景太過離奇。


    和李不狗交談的這個人,是一堆爛肉上麵掛著一顆腦袋,這顆腦袋正是清香。女人臉色蒼白,而嘴唇豔紅,偏偏眼若媚絲,眼神裏帶著慵懶的倦怠。李不狗沉迷於和她對話,兩人正聊著開心。


    圓通走到近前,咳嗽一聲:“李施主。”


    李不狗依然低頭和腦袋說話,看都不看我們,圓通回頭看了一眼能持。能持和尚過去,真不客氣,飛起一腳正踢在清香的腦袋上,一腳就給踢飛了,那美人頭在空中還打媚眼呢,轉瞬就破窗而出,無影無蹤。


    李不狗這才回過神,回頭看我們,傻了半天,然後道:“長老,我難道是在夢中?那清香便是產生噩夢的源頭?”


    圓通長老雙手合十:“不錯,你正是在夢中,現在你的夢已經被鬼魅侵入,在夢中布下了結界。不過呢,他們並不是你噩夢源頭。夢分表裏二層,咱們現在所處的是夢之表,噩夢源頭來自夢之裏,想探知真相,咱們還要再進一層。”


    “那,那就進去吧。”李不狗道。


    圓通長老回頭看我和能持:“師弟、馮施主,我們就在這裏暫別吧,你們二人守護夢之表,不能讓夢隨意崩塌。李施主此時陽氣虛弱,精神力尚有不足,我助他一臂之力,一同趕赴夢之裏。”


    我問會不會有危險。


    圓通長老空手入袖,掏出一根長香,我看得驚奇,現在隻是我們的陰神,這老和尚竟然能隨手掏出一個實物,果真有手段。


    他吹了一下,長香無火自燃,他把長香立在桌子上:“香火燃盡,你們就自行離開,具體離開方法我師弟知道。到時候不用管我。”


    “那你怎麽辦?”我問。


    圓通笑笑:“我自然有保命手段。不過這次入夢,福禍未知。不光我有危險,李施主也有危險。”


    “啊,我的夢我也有危險?”李不狗害怕地說。


    圓通道:“走吧,有我在你不要怕,真要出了事也輪不到你。”他拉住李不狗的手,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到了黑森森的院子裏,兩人越走越遠,越走越小,漸漸沒了蹤影。


    能持不和我閑聊,他坐在椅子上,合上眼默默誦經。


    我在屋裏轉來轉去,緊張得牙床都發癢,看著桌子上的長香越來越短。


    最後長香燒成了短短一截,我急得說:“能持,你師兄還沒回來啊,咱們怎麽辦?”


    能持好半天睜開眼,給我急的,他說:“我師兄說了,香頭燃盡我們就回去,交待地很明白了。”


    “那他怎麽辦?”我問。


    能持一聳肩:“不知道,總歸有辦法吧。”


    話音剛落,香頭最後一絲煙霧渺渺而去,長香燒完了。


    能持道:“我要出夢去了,馮施主,你是否隨我一起出去?”


    我無奈,隻好點點頭。


    能持扶住我的肩頭,誦著經文,我隻覺得眼前白茫茫一片,眼睛有些受不了,趕忙閉上眼並用手擋住,好一會兒才覺得強光過去,我緩緩睜開眼,看到自己正坐在床頭,外麵天光大亮,陽光透窗而進。


    我和能持同時睜開眼,床上的李不狗呻吟一聲,也醒了過來。


    我第一時間就確認,這裏是現實並不是夢境,因為感覺不一樣。李不狗的夢總體來說是陰沉的壓抑的,陽光在他的夢裏根本不可能出現,此時全身暖洋洋,如此通透,必是現實無疑。


    這就是現實的好處,不管到什麽時候,太陽都照常升起,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李不狗從床上一軲轆爬起來,抓著旁邊圓通的手,急切地叫著:“長老,長老……”


    圓通保持著盤膝坐姿,緊閉雙眼,嘴角微微上翹,看上去像是在笑,任憑我們如何叫著推著,他都一動不動。


    我一把抓住李不狗,急切地說:“長老怎麽了?”


    李不狗哭喪著臉:“我們進入夢之後,他讓我先回去,他和我說……”


    “說什麽!”我問。


    李不狗說:“他當時說了兩句很奇怪的話,我還沒有在意,現在想起來,好像是,是遺言。”


    我們麵麵相覷,我問什麽話。


    李不狗說了當時的情景,他和圓通進入了夢之裏,到了一處山穀,那裏風很大,半山腰傳來悠遠的銅磬敲擊之聲,他們看到那裏有一座巨大的建築物。


    這建築物極為古怪,造型樣式非中非洋,甚至在人類的建築史裏就沒有出現過,像是誕生於另外一個文明的產物。


    根據銅磬的聲音,想來那地方應該是某種宗教場所,相當於中國的寺廟或是道觀。


    圓通和李不狗順著山坡爬到上麵,越到上麵李不狗越是心慌,怕得不行,他說能感覺到建築物裏似乎潛伏著什麽極為可怕的東西。


    眼瞅著看到建築物的大門時,從裏麵突然傳來人的“啊~~”的聲音,聽來像是某種詠歎,隻有人見識了偉大而恢弘的東西,才能發出那種聲音。


    這個人聲隨著大風飄出很遠,而且愈來愈響,似乎整個山穀都在回音。


    李不狗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個地方很可能是他夢中世界的中心,秘密所在之地。眼瞅著就要到建築前,圓通和尚攔住了他,讓他順原路回去。


    然後圓通和尚交待了兩句話,第一句是,夢醒之後去看看你爺爺李春滿的屍體。第二句話是,把我的肉身送到江北慈悲寺。


    李不狗當時在夢裏,懵懵懂懂的,並沒有自如思考的能力,圓通和尚打發他走了,他眼看著老和尚身形越來越小,漸漸走到了建築物前,也沒看叫門,晃了一晃就不見了。


    然後,他就醒了。


    等李不狗說完之後,眾人麵麵相覷。我在旁邊沒有出聲,摸著下巴陷入沉思,李不狗描述的這件事我有一種極其奇怪的感覺,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見過,太熟悉了。


    山穀、類似寺廟的建築、銅磬聲、人聲……這些元素怎麽這麽熟悉呢?


    我絞盡腦汁,感覺答案就在眼目前晃悠,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


    李濤這時建議說,既然長老讓看看爺爺屍體,咱們就去看吧。


    我來不及細想,和他們一起進入西廂房的房間,土炕裏就封存著李春滿的屍體,昨天剛剛把土炕封好。


    我們用工具小心翼翼把封好的土都挖掉,重新破開一個洞,李濤打著手電往裏一看,驚喜地差點跳起來:“你們看,你們看。”


    裏麵的屍床上躺著一具屍體,原本栩栩如生的李春滿,此時此刻變成了一具黑小幹枯的木乃伊,就像是一夜之間屍體被風化了幾百年。


    眾人長舒一口氣,屍體終於有所變化了。李不狗惡狠狠地說:“一會兒把它送殯儀館燒了。”


    現在要進行最關鍵的一步,要把這具屍體抬到外麵的車上,不知道會不會再出現屍煞引起的異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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