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孫仔細看看我,歎口氣慢慢走出門外,看看即將落下的太陽,說了一聲“要變天了。”


    吳彪子哼哼了幾聲,等老孫走了,他嗬斥我:“剛才教你的,趕緊學!言談舉止,一笑一顰,都他媽的給我學會!明天我來考試,考不好,看怎麽收拾你!”


    我氣得咬牙切齒,可是沒有辦法,隻好學起來。


    按照吳彪子的描述,胡堂主來曆特別神秘,當初是由鬼堂一個元老帶進來的,深得上一代堂主的喜愛。胡天不但法力高強,而且做事沉穩,很快被上一代堂主提拔成左膀右臂,在堂主過世的時候,其實有資格當選下一任繼承者的有三四個候選人,其中就有劉家河,但堂主還是把大權交給了胡天。


    胡天上任沒有排除異己,還對那些競爭對手委以重任,尤其是素還真,就是在那個時候平步青雲。


    在吳彪子看來,胡天是自己作死,給自己挖坑,後來下落不明純粹是他自己作的。


    我揣摩著胡天的一舉一動,看著老年間的照片,恍惚有種感覺,這個世界上其實不單單隻有一個我存在,很可能還有好幾個我。這些“我”,或許和我生在一個時代,或許沒生在一個時代,有著各自不同的經曆和曆練。


    我和胡天按說除了長得比較近似,其他沒有相同的地方,學識、舉止、氣質等等,可我總覺得我和他在骨子裏特別像,甚至不是像了,完全就是一個人。


    隻不過我生在茅坑,他生在花盆,生長環境不同,導致了我們的性情才出現了這樣的差異。


    我越是模仿,越覺得貼乎這個人,我一時有些迷亂,似乎真的能和此人隔著幾十年,達到一種心靈上的默契。


    晚上中醫老孫來了,給我煮了湯藥,在暖水瓶裏裝著。等我喝的時候,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喝完之後,他才說:“太像了,太像了。小夥子,可惜啊,你隻差一點,就足以以假亂真。”


    “哪?”我問。


    老孫說:“胡堂主的眼神裏有股子狠戾,用我們當地的土話叫‘照’。就是說,他用眼神一照誰,誰馬上就腿軟,這種眼神不是說殺幾個人就能有的,那是真正的江洋大盜才有這種感覺。而你的眼神裏,沒有。”


    “那我有什麽?”我問。


    老孫盯著我看:“我不知道你什麽學曆,也不知道你是什麽背景,但我能看出來,你的眼神裏有一種書生氣。”


    我笑:“老先生,我沒念過大學。”


    “這和讀不讀大學沒關係,”老孫說:“書生氣不是褒義詞,不是誇你念書多,而是說你優柔寡斷,既六根不淨又狼性不足,盜匪當不成良民也回不去了。不是有那麽一句話嗎,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你就是個秀才。”


    我特別生氣,可老孫說完之後,竟然我一時無法反駁。


    這時,吳彪子從後麵轉過來:“老孫頭,大老遠就聽到你在這大放厥詞。你懂個屁!小馮是咱們胡堂主轉世,轉世懂不懂?重新投胎做人,當然和以前的性子相差很大了。”


    老孫擺擺手:“得,得,你們這些爛事我也不愛摻和,鬼堂我呆夠了,等大典結束我就告老還鄉,中國我也不呆了,去美國找我閨女去。”


    吳彪子笑:“咱鬼堂的規矩你也不是不知道,私自退堂那是違規的。”


    老孫嘿嘿笑,看著他:“就衝你吳彪子二十年後突然殺出來,大典之後的鬼堂會變成什麽樣,還不好說哩。到時候恐怕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各人嘍。”


    吳彪子呲牙:“嘿,你這個老東西。”


    老孫收拾收拾藥箱,衝我抱抱拳:“小夥子,祝你好運。”他走遠了。


    吳彪子沒理他,瞪我一眼:“趕緊練,時間緊迫,還有明天一天了。”


    “你總得讓我吃口飯吧,我現在又餓又累。”我說。


    吳彪子打了個響指,張衝那個被做成傀儡的女朋友出來,吳彪子吩咐她下去做飯。


    我熱乎乎吃了飯,晚上被吳彪子監督著,繼續操練。吳彪子抽著紙煙,一邊看一邊指導我怎麽動作,到了後半夜,他搖搖頭:“哪都好,就是缺那麽點神韻。”


    我問什麽。


    吳彪子把煙頭踩滅,忽然問我:“你殺過人沒有?”


    我一時怔住,趕緊搖頭。


    吳彪子讓我等著,他出了院子。時間不長,他從外麵進來,手裏提著一隻小狗。這隻小狗相當可愛,渾身是軟軟的小毛,大眼睛眨呀眨地看著我。


    吳彪子把狗放在我麵前,然後扔過來一把刀:“殺了它,把皮扒了,我要一副整皮。”


    小狗不知道死期到了,在桌子上爬著,爬到我的近前,伸出小舌頭舔著我的手。


    我沉默一下說:“我不幹這麽無聊的事。”


    吳彪子冷哼:“胡堂主可是個殺伐果決之人,他姑息那些競爭對手,那是策略失當,可他本人的性情卻是極為決斷,殺人都不眨眼!你比他差遠了。”


    我冷笑:“我要是這一點再隨了他,你會放心讓我當堂主嗎?”


    吳彪子點點頭:“這倒也是。你要真這樣了,我也擔心。不過呢,現在不要求你學到他老人家的真髓,隻要學個神韻,騙過素還真就行了。”


    他把刀朝我推了推:“我算是照顧你了,沒找活人讓你殺,你殺條狗先練練手。”


    我看著這隻小狗根本下不去手。


    吳彪子一把抓住小狗的脖子,順手抄起刀,對準小狗的左眼就捅進去。小狗一聲慘叫,他手一抖,極為麻利地挖出一隻眼。滿桌子都是血,小狗在血泊裏蠕動,不停地嗚咽叫著。


    吳彪子道:“殺了它,就能解決它的痛苦,要不然我一點點折磨死它!”


    我怒火中燒,盯著他:“你真是個畜生。”


    吳彪子嗬嗬笑:“罵得好,有點胡堂主的意思了,繼續罵。不過我要提醒你,你罵歸罵,這隻狗的皮還是要扒的。要不然,下一個失去眼睛的,會是你爺爺。”


    他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說著什麽,時間不長有微信的視頻對話申請。


    吳彪子打開畫麵給我看,裏麵出現了我老家的院子,爺爺正在院子裏吃著麵條,他看著天邊的月亮,臉色有些哀愁,明顯是想到我了。


    吳彪子說:“我隻要嘴一歪歪,那邊的人馬上就去毀你爺爺的一隻招子。你掂量辦吧。”


    我點點頭:“你狠!”


    我一把揪住小狗,抄起刀,想也沒想,一刀捅進小狗的脖子。手轉了轉,小狗不動了,低著小腦袋,緊閉的眼皮上還留有一滴眼淚。


    我麵無表情,用這把小刀一點點給小狗剝皮,血流了一桌子,又流到地上。


    吳彪子抽著煙,靜靜看著,直到我把皮完整的剝下來。


    他點點頭:“好,考試結束了,洗洗手睡覺吧。明天接著練。”


    我麵無表情從後門出去,剛到外麵,我“哇”一聲吐了,嘔了一地的酸水,晚上吃的那些零碎全都吐出來。


    吳彪子走過來說:“想上位就得摒棄以前的道德觀念,狗和人是什麽,你別把它們當成一個生命體,而要當成戰略物資。當年大將守城的時候,迫不得已還給士兵吃人呢,那又怎麽了。”


    我沒理他,跌跌撞撞回屋去了。


    第二天我依舊關在這個獨門獨院裏,跟著吳彪子學習怎麽模仿胡堂主。學了一天,感覺和胡堂主越來越貼合了。吳彪子看得頻頻點頭,告訴我早點睡,養足了精神,明天要辦大事。


    我回到屋裏,正輾轉想睡覺的時候,心念中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小金童。”


    我馬上眼睛一亮:“黃教主。”


    “小金童,你在哪?”他問。


    我苦笑:“在吉林白城一處星台鎮的地方,具體在哪我也不知道。你們怎麽樣了?”


    黃小天嗬嗬笑,聽不出他的情緒:“你這一鞭子抽得好啊。”


    我歉意地說:“當時我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也就是一衝動。”


    “不管怎麽說,你獲得了吳彪子的信任,現在進到鬼堂了吧?”他說。


    我歎口氣:“事情要複雜的多。等我慢慢說給你聽,你們脫險了?”


    黃小天沉默一下說:“是的,都脫險了,當時幸虧山鬼救了能持和尚一命,要不然他就死在山裏了。”


    “那山鬼不是吳彪子的傀儡嗎?”我問。


    黃小天道:“山鬼有靈,你還記得能持小和尚進石室的時候誦過經,當時山鬼有所感悟,靈智於蒙昧中覺醒,這也算是善因有善果吧。說說你那邊的事。”


    我說道:“明天我恐怕就要從這個世界上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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