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沒能夠流出的淚一時如泉湧,濡濕了她的絲綢被子。


    等到告一段落,半個小時已經過去了。


    流淚往往有助於平靜情緒,即使是李如洗這樣極端的心境下,也漸漸和緩了一些。


    她意識到再過半個小時,陳琢理就要接孩子回來了,她隻有半個小時獨處的時間了。


    有些東西她必須梳理一下!


    她的病情,現在肯定不能告訴孩子和父母,那麽要不要告訴陳琢理呢?


    她其實不是很信任自己的丈夫。


    當年被他追求,也談了兩年純純的校園戀愛,他無論外表內在都還算優秀的,畢業求婚時她也沒拒絕,婚後很快懷孕,父母公婆都勸她幹脆早點生下來算了,生完再去拚事業,也沒了後顧之憂,正好當時她的第一份工作在一家律所做助理,賺得和服務員差不多,累得跟狗一樣,就幹脆在家生孩子,生完孩子她沒什麽母乳,幹脆三個月就重返職場了。


    婆婆和媽媽輪流來幫她帶孩子,請了個保姆打下手,勉強把噗噗拉扯到兩歲,就送去幼兒園的小托班了。


    這個時候,她已經跳槽在現在的公司,站穩了腳跟。工作時長和強度下降,有更多的時間照顧孩子。


    陳琢理下班和上班都比她早一個小時,工作單位離這裏隻有十五分鍾車程,而且路線不算很堵,她離得略遠一些,回來需要四十分鍾,所以一般早上她送孩子,晚上陳琢理接。


    婚後生活雖然相對平淡,但李如洗本來就是一個很有好奇心,總是發掘新的東西,而且也擅長營造氛圍,經營生活的女人,和她在一起生活絕不乏味……即使在她最忙的時候,她也會努力抽出時間安排驚喜,他們從不缺美好的假期,經常旅行,在她調教下,陳琢理也肯分擔家務和育兒,他們本來可以過神仙眷侶般的生活,正如大家一直以為他們正過著的一樣。


    直到她看到他和一個年輕的女實習生的微信記錄和qq聊天記錄。


    那個女孩曾經是他帶的實習生,在她懷孕生孩子那會兒到他們單位的,一直到噗噗三歲,他們一直保持聯係。


    那姑娘和他們一樣出身名校,碩士畢業,長得也算美貌,實習時對英俊內斂偏偏還有幾分文藝的陳琢理一見鍾情,就開始頻頻發微信給他,有時是開個玩笑,有時是無關緊要的瑣事,有時是一時興起的傷春悲秋,在她沒有挑明之前,陳琢理都裝作不知道她的心意,和她積極互動,而等那女孩子情發難抑,向他表白,他先是一本正經說自己有家有室,不能接受,那女孩再三哀求,卑微到塵土中,說什麽“隻求做你偶爾一顧的樹葉”,絕不會破壞他的家庭,陳琢理才說,越雷池的事情他做不了,隻能“彼此為摯友知音”。


    這時候,那姑娘已經結束實習,另外找了工作,但依然在一個城市裏,他們幾乎每天都有微信和qq聊天,說一些曖昧的話,親密度和情侶無異,每周她都求他見麵,陳琢理每次都說自己太忙,不是要工作就是要陪老婆孩子,但是等那姑娘再三求他,他最終還是會同意的,然後便謊稱加班,去陪那姑娘半天,或是逛街,或是去公園散步,或是去圖書館,或是聽音樂會,有時在咖啡館懶散地泡一下午,有時去深街小巷探尋一家發燒友的cd店……在李如洗最忙的那兩年,有一點點時間都要貢獻給孩子,而他卻享受著這樣若即若離的精神出軌,每周出去逃避一個下午的家庭責任。


    他們確實沒有肉體關係,這一點李如洗也佩服他的定力,那姑娘曾在發給他的信息裏長篇累牘地描寫她對他嘴唇的渴望,說它們線條和顏色多麽美,說她多麽希望能碰觸和親吻……但他沒有回複。


    可他也絕非什麽君子,他有時也會主動去勾她,說他如何目送她的身影離開,說如果他無妻無子,就不會這樣忍耐克己,說“還君明珠雙淚垂”,說自己隻是不能對不起愛過多年的妻子,所以唯有對不起後來的她,此生隻能錯過……


    他們就這樣在虛擬的空間裏哭鬧,掙紮,淚如雨下,享受著戲劇性的求之不得和欲迎還拒,自我陶醉了三年。


    陳琢理還覺得自己是光明正大的君子,因為他沒有肉體出軌,他的話也沒有不可對人言之處,他也從不刪除那些信息,甚至在李如洗發現了這一切,出離憤怒地質問他時,他還覺得自己沒有一點錯。


    他說他自問對得起她。他還說他和那姑娘隻是朋友,他隻是在幫她走出來,又說男女之間也可以有純粹的友情,就差說她質疑他們是她自己齷齪了。


    李如洗惡心得想吐,當時她把那些最惡心的聊天記錄都保存起來,打印出一份摔他臉上,冷笑說:“這是純粹的友情?是純粹的發情吧?”


    陳琢理還很淡然說:“就算是發情,也不是我發情。”


    是的,但是敏感如李如洗,何嚐看不出來他在其中獲取的快感?


    她當時要求離婚。


    她甚至不屑於去找這姑娘,更別說去他單位鬧了,隻是要求離婚,陳琢理不肯,為此驚動了雙方父母,一起來京,這東西也一度放到了四位家長麵前。


    結果連她父母都覺得陳琢理不是不能原諒。


    他們覺得他比起那些不顧家的出軌男好多了。


    “從這些都能看出他很愛你,在乎你。”


    她爸爸甚至誇他“發乎情止乎禮”。


    公婆們請求她看在孩子麵上,不要讓噗噗做個沒爸的孩子。


    他當著她麵給那女孩發了絕交的信息,刪除了她的所有聯係方式,發誓絕不再聯係。


    最終,這事就這麽過去了,他們依然好好地生活,後來又買了這個小小四合院,看上去妻賢夫順,神仙眷侶。


    隻是她覺得自己終究無法再愛他,也並不那麽信任他了。


    他們的關係變成了搭夥過日子養孩子。


    而現在,她已經到了人生的末路,內心深處竟然不願意讓他知道……


    可仔細想想,他不知道也不行,她想積極配合所有非創傷性的治療,盡量爭取能多些時間陪孩子,必然有不少地方需要他配合,還有,她必須籌劃身後事了。


    為了她的孩子和父母,她必須做一些準備和謀劃。


    想到這裏,李如洗坐起身來,擦幹了眼淚。


    該怎麽做?


    首先是公司那邊。


    她入職四年,大概隻有三個月的醫療期,合同還有一年多到期,她也不見得能活到那時候,公司在醫療期之後如果解聘她,大概需要賠償她四個月的薪水,根據勞動法還會給她六個月的醫療補助金,她查了查規定,發現絕症是雙倍,十二個月的工資。


    但醫療期那三個月的工資,大約隻會是當地最低工資,甚至最低工資的80%。


    算一算,大致還能從公司得到將近六十萬。


    這已經是很不錯了。


    他們現在的積蓄大約還有三十多萬,除了醫保,她有高額的補充商業重疾險,大致不需要自己掏很多錢治病,此外還有三份保險,都是有身故賠償的,最高的是一百二十萬,還有一份二十萬,一份三十萬的,受益人有的是噗噗,有的是她媽媽。


    如果把所有的錢加起來,是夠還掉現在的房貸的。


    但是這些錢都應該用作她父母的養老和噗噗的撫養和教育金,所以,那兩百多萬的房貸,她是無能為力了。


    陳琢理的工資是支付不起這月供的,所以……


    她萬般不舍地看向外麵的庭院,滿院的花兒。


    付出了多少心血,多麽希望噗噗能在這樣的院子裏長大,然而,終究是做不到了吧?


    跟陳琢理商量一下,過一陣子就找中介去掛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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