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血佩依舊放置在他胸前暗袋中,隔著衣物緊貼他的心,這一刻,他似乎能清晰地感受血佩的清涼溫度。


    「哦」,鄭明成站起,幾步上前托起秦立遠,他微微挑眉,笑了笑,道:「賢侄無需如此,有何事且細細道來,我若能助賢侄一臂之力,自是鼎力相助。」


    鄭明成是今上心腹,說出口的這句話,不可謂不重。


    然而秦立遠此人,鄭明成雖不太接觸,但他閱人多矣,可謂目光如炬,他可以篤定,對方並不會獅子大開口。


    對於這個他向來頗為欣賞的年輕人,且對方還是故人之後,若不是大事,鄭明成願意幫上一把。


    不過,他這般人物,說話自然不會說死。


    秦立遠聞言,先說了一句,「鄭公厚意,小侄不勝感激。」


    隨後,他退後兩步,再次深揖到地,而後直起身軀,抬頭直視鄭明成雙目,鄭重地說道:「小侄此次前來,乃為求娶鄭公掌珠,請鄭公應允。」


    秦立遠聲音低沉有力,一字一句非常清晰,話語從他的薄唇中吐出,落在這寬敞的廳堂中。


    在場所有人聞言,俱是震驚非常,侍立在廳堂一角的大總管甚至訝異得失了禮數,猛地抬起頭盯著眼前高大的年輕男子。


    昨日鄭高負責具體操作那事,他最清楚兩家的齷蹉不過,這,這宣平侯今日前來,竟為求娶他家大小姐?


    這,這合適嗎?


    鄭明成聞言亦很是驚愕,他深深地看了眼前麵容剛毅的英俊青年,沉默了片刻,方緩緩道:「鄭某膝下唯有一女,自幼嬌生慣養,此事請恕鄭某不能應允。」


    鄭明成非後宅婦人,考慮事情的方向會有所不同,但愛女之心,卻不減分毫。


    秦立遠很好,剛毅果決,有能力有責任心。說實話,鄭明成很欣賞對方,這樣一個男子,就算沒有適逢現今這個混亂朝局,雖年紀稍長些,但也不失為一個很好的東床快婿人選。


    而他亦沒有因為昨日之事,厭憎了整個宣平侯府以及秦立遠本人。


    隻可惜,鄭明成還是不能答應。


    這也是條件優秀的秦立遠,當初為何沒有被鄭明成夫婦考慮,他們反而是看上秦二的主要原因。


    宣平侯素有邢克之名,尤其引人注目的,便是其克妻。


    秦立遠自幼喪母,而後十五喪父,京中便有謠言傳出,說他克父克母。


    這點鄭明成不介意,因為他知道,秦父身體本來就不好,勞神費心支撐門庭多年,英年早逝實屬油盡燈枯,而秦母則是病逝,這都與秦立遠不相幹。


    鄭明成在意的是另一點。


    秦立遠守了三年父孝後,其祖母那時仍在,便為他張羅親事,他幾年間便定過兩次婚事。


    隻是,誰知那兩家女子,竟俱在婚約定下後,兩家開始過六禮期間去逝,無一例外。


    於是,秦立遠邢克之名落定,尤其引人注目的,則是他克妻。


    鄭明成未必完全相信這些東西,但愛女是他的心尖子,他絕不可能用鄭玉薇的性命來一探其真假。


    於是,無論秦立遠有多優秀,都不在鄭家的擇婿人選名單上。


    此時,鄭明成能感覺到秦立遠鄭重求娶之意,隻是,他並不能將女兒許配給他。


    鄭明成話音剛落,秦立遠瞳孔倏地一縮,心間隻覺驟緊,竟是悶悶生疼。他雖早已有心理準備,亦有了應對之策,但乍聽這拒絕的話語,他依舊呼吸一窒,頃刻間,胸.腔處已是悶痛難忍。


    他緩了緩,方啞聲道:「小侄鬥膽問一句,鄭公可是覺得小侄有何不妥之處,小侄願改之。」


    向來穩當持重的青年,此刻難掩痛意,他壓下情緒,放低姿態,隻為求娶眼前人的愛女。


    鄭明成不知秦立遠為何對他的女兒這般執著,但他可以肯定,對方並非因為自己的權勢地位。


    他再次沉默了片刻,也不願說些什麽「小女蒲柳之姿,配你不上」之類的敷衍話,於是,鄭明成直截了當開口說道:「賢侄很好,隻是鄭某膝下僅一兒一女,此生惟願他們能平安順遂,僅此而已。」


    鄭明成話意隱晦,但兩人都懂了。


    「鄭公可是嫌棄小侄克妻之名?」秦立遠直言相詢。


    鄭明成雖閉口不答,但態度已說明一切。


    秦立遠立即從懷中取出兩張白箋,拱手遞到鄭明成麵前,沉聲道:「昔日祖母在世時,曾為小侄訂過兩門親事,兩家小姐俱未曾過完六禮便亡,因此小侄留下克妻之名。」


    「但實情並非如此,」秦立遠頓了頓,繼續說道:「此事小侄實在無辜至極,隻因這兩家與我家祖上有糾葛,而宣揚出去對那兩家害處太大,百般無奈之下,隻有讓小侄背了這名聲。」


    「隻是祖母生怕小侄日後婚配時,會被此事連累,故而讓兩家留下字契證據,以備他日所用。」秦立遠將白箋奉上,最後說道:「那兩家於秦家祖上有恩,他們以恩義相挾,我家無奈從之,隻是此事過後,三家糾葛一筆勾銷。」


    鄭明成聞言,訝異抬目看了青年一眼,隨後,他伸手接過白箋,低頭細看。


    這白箋保存極好,鄭明成垂目仔細看過,這兩家俱是世家大族,居然一家小姐與人私奔,一家閨中與已婚表兄苟且,俱被人當場抓獲。


    「這等女子簡直荒謬至極!」鄭明成不禁蹙眉指摘了一句,白箋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晰,有人證的簽名畫押,又有鮮紅的家主印鑒,這事無法作假。


    他哂笑一聲,難怪這兩家家境每況愈下,現今隻能依附兩黨維持表麵光鮮,這等無能之人連子孫兒女都無法教導,那家世敗落亦是必然之數。


    看罷白箋,鄭明成將其交還給對方,他負手踱了兩步,沉吟良久,最後在秦立遠的注目下,開口問道:「你,為何非娶我女兒不可?」


    鄭明成負手踱了兩步,沉吟良久,最後在秦立遠的注目下,開口問道:「你,為何非娶我女兒不可?」


    秦立遠心中不可抑製地一緊,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答案至關重要。


    他抬手按了按胸前放置血佩之處,深吸了一口氣,方抱拳拱手,一字一句說道:「我曾有幸與小姐相遇,此後,小侄心生傾慕,此生隻願娶小姐為妻。」


    眼前剛毅的青年眸中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柔情,他聲音漸漸暗啞,但話語依舊鏗鏘有力,落在安靜的廳堂中,分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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