浚縣知縣慕嗣成今日從衙門裏退了堂到後頭自己個兒宅子裏,心中一個勁兒犯嘀咕,這事兒該怎麽辦好?負著手,蹙著眉,慢慢兒拖著步子,走到衙門後頭院子裏堂屋中也不坐,隻地心裏來回踱步,直到正妻吳氏從正房中走到他跟前也沒察覺。


    “老爺你這是做甚麽?回來也不進房中換衣服,隻這地心裏轉,晃得我頭暈。”吳氏走過去抬手就慕嗣成頭上一拍,大著嗓子喊了一聲,語氣裏頗多不耐。按理說這慕嗣成好歹也是個正七品縣官兒,哪裏有婦人家想拍頭就拍頭理兒。可有一句話,縣官不如現管,這話拿來說他正合適。他活了半輩子,為官也算清廉,上峰同僚相處也算過得去,家裏對上對下性子也還算好,就隻一樣,懼內。說起這個,整個浚縣乃至整個洛州他都是數得上號。


    這會兒他被吳氏一拍,那大嗓子一吼,立刻習慣性縮了縮頭,就象那鼠兒見了貓似,臉上多了些尷尬顏色。偏又上半邊兒臉子兩道八字眉扯開去,額間有些驚怕神色,下半邊兒臉嘴角堆上些討好笑,嘴中道:“娘子,你萬般皆好,隻這聲兒大了些……”


    吳氏一看他這樣,氣便不打一處來,伸手又他額間一戳,寒聲道:“你嫌我這聲氣兒大,你怎不隨那輕聲細語狐媚子一起去了才好,反倒是我跟前又纏這些兒年。”


    慕嗣成一聽她又提起這個,禁不住心裏頭七上八下提起心來。每回隻要她一提起這個,他心裏頭就要發虛。不怕別,就怕她囉哩囉嗦,翻山倒海又要說上一兩個時辰,弄得他腦仁兒生疼。


    為了阻止她再順著這話頭說下去,他忙上前討好拉了她袖子,壓低聲裝出些神神秘秘樣子對她說道:“娘子,別說這個了。我告訴你個事兒,今兒個縣丞馮奎從洛州公幹回來,同我說了件稀奇事兒,你可是想聽聽?”


    吳氏平時就*打聽四鄰八鄉稀罕事兒,又*替人拿主意。如今一見這極少對自己說過稀奇事兒丈夫這神神叨叨樣子,心裏頭也起了頗大好奇心,便轉臉問他:“到底是甚稀奇事兒,你且說來聽聽。”


    慕嗣成四麵一看,直起身負手道:“娘子,且隨我回房去,待換過衣裳再說與你聽。”話畢,先施施然走了。吳氏後頭本欲說上他一兩句,心頭又好奇著他說得那稀奇事兒,忍了忍,還是跟他身後進到正房中去。


    進到正房中後,吳氏伺候他換了衣裳,又叫丫頭去泡了盞碧螺春來,遞到他手中,看他坐一把酸枝木官帽椅上慢條斯理喝了幾口,舒了口氣,將茶盞托手中,翹起二郎腿哼了兩句戲文兒。


    吳氏陪他旁邊兒,另一張椅子上坐著,眼巴巴等他下文。


    慕嗣成看掉她胃口也差不多了,便見好就收,怕拖過了頭兒,她再發起火來不好收拾。說起他這正妻吳氏是打小就定下娃娃親。那時兩家長輩是間壁鄰居,彼此相熟,往來頻繁,家境也差不多。


    誰料十七歲上兩人成親時,自己家裏家計消乏了,可這吳氏並沒有嫌棄他,反而是每次回娘家都要帶些銀兩回來貼補家計。又忙裏又忙外讓他安下心來攻書。五年後,家裏連著添了兩個哥兒後,他三年之中連中秀才舉人進士。後來放出來為官,隻是仕途一直不順遂。這十來年了一直這縣官任上呆著,也換了好幾個地方為官,可就是一直做著正七品父母官,一直升不上去。與他一年中了進士同年好多都做到了知州,甚至進了六部衙門,可他還是不挪窩兒。


    每次一想到發妻吳氏這些年對他知冷知熱,操持家中大小事宜,為他生兒育女,雖然後來變成了母老虎,他感念她辛勞和恩情,心甘情願一年兩年漸漸變成了有名懼內主兒他也不乎。再說,她變成了母老虎也是他惹出來錯兒。


    “你倒是說呀,別老那兒吊著……”吳氏見他半天不開口果然有些不耐煩開口催他。


    慕嗣成忙將茶盞放下,將袖子一攏湊過去輕聲說:“今日縣丞馮奎回來說了一樁炎知州家裏稀奇事兒……”


    見吳氏隻管盯著自己凝神聽著,便繼續言道:“你可知炎知州家裏那位女孩兒?”


    “這整個洛州有誰不知道他家中那女孩兒,聽說是才高八鬥,貌賽嬋娟,這一州女孩兒怕還是她拔尖兒。今年怕也是及笄了吧,想來去提親官宦子弟定是將門檻也給踏破了。”吳氏笑著接話道。


    慕嗣成捋著下頜那稀疏幾縷細須點點頭,複又搖搖頭:“娘子倒是知道一些兒,可又知道得不齊全。”


    “哦?”吳氏挑眉看看他,伸手就他臂上一掐,提高了些嗓門兒道:“老爺,你就別藏著掖著了,你還知道些甚麽些說來。”


    慕嗣成“哎喲”了一聲,忙將那隻被掐手縮回來道:“娘子且別動手,我這就細細說與你聽……”


    “據馮奎說,炎知州家裏那位女孩兒從去年及笄後,去他家裏提親官宦子弟真是踏破了門檻兒。炎知州先是選了商州李知州嫡長子做女婿,誰知兩邊合了八字沒上一個月,那李知州嫡長子就因病亡故了。”


    吳氏聽到此嘖了一聲道:“好不晦氣,這親怕是就此作免了罷?”


    慕嗣成托起茶盞抿了兩口方接著吳氏話頭道:“娘子所言甚是,自商州李知州那嫡長子因病亡故後,炎知州年初又選了塗州王知州次子作婿,按說這一次該成了罷,誰知兩邊兒合了八字後,那王知州次子也一月後不明不白跌了一跤不治身亡。”


    吳氏聽到此不由得瞪大了雙眼,驚歎道:“這事兒委實是太奇了,這麽一來,誰還敢上門提親去,就算那炎知州家裏女孩兒是月中嬋娟下界,可也得有那命來消受。”


    “正如娘子所言,從去年到今年,炎知州選兩個女婿都下了黃泉,那原先踏破門檻兒提親媒人再也不敢去提甚親了。外頭都說炎知州家裏那位女孩兒是命中克夫,不能結親。炎知州聽了不以為然,反說是外頭那些人沒事亂嚼舌根子。誰料他那女孩兒今年八月間過了十六歲生辰後,竟然染上風寒一病不起。有名郎中請了個遍兒,藥也不知吃下去多少,始終不見好。拖到這會兒,已是一月有餘,聽說病勢沉重,眼看著是不行了。”


    吳氏聽到此搖頭歎了口氣道:“這實是命,想來生官宦人家,打小兒珠寶一樣捧著,好容易長成人,哪裏想到命中劫數這裏等著。”


    慕嗣成也點頭讚同道:“這事除了拿命數來解委實是找不到別說法。炎知州與正妻羅氏就這一個獨女,羅氏平日間真是心肝兒肉一般疼著,如今見*女這番光景,整日家宅子裏傷懷抹淚。炎知州見了也好不痛心。”


    “這事兒任誰攤著也要心疼肝斷。”吳氏感慨道,複又說,“既是這麽著,便該早日將那棺槨等物預備下,免生事到頭臨了忙亂。”


    “炎知州本也有這打算,但那羅氏死活攔著不肯。一日,正煩惱間,底下要調任一位同知對他說了一番話,這事兒又有了轉機。”


    “甚麽?”吳氏一聽那原本平息下去好奇心又起,便伸手過去拉著慕嗣成袖子不停搖道,“老爺講,到底又有甚轉機?”


    慕嗣成微微一笑,將自己袖子一扯道:“娘子別忙,我繼續講與你聽。”


    “那同知對炎知州說,龍虎山張真人近日到了洛州純陽觀講經。那張真人你也知,是我們大周朝第一個得道真人,陛下親封聖瀚天師,據說百年後定會羽化飛升。張真人善於打卦批命改命,赫赫名聲外。炎知州聽那同知這麽一說,自然是備了厚禮去純陽觀拜會張真人,為自己*女瞧一瞧八字名數。”


    “見了張真人後,炎知州便把自己來意對他講了,又將*女八字奉上求他看一看,又說了這一年來發生一連串匪夷所思事兒。張真人聽了,又看了炎知州*女八字,推算一番,竟說出了奇一番話。”


    慕嗣成說到這裏口也幹了,便端起紅木茶幾上茶盞來欲喝上一口,揭開蓋子一看,竟是幹了,便將茶盞往吳氏跟前一遞。吳氏正聽得起勁兒,看他要水,便接了茶盞起身去為他續水。續了水忙不迭端來捧到他手上,坐下後即刻問:“那張真人又說甚麽話了?說,說……”


    “娘子稍安勿躁,待我喝些茶再與你講來。”慕嗣成吃了幾口茶潤了潤喉,將茶盞放下繼續言道:“張真人說這一年劫數是炎知州*女命中自帶,要破這一劫數便要結一門兒親衝一衝,方能度劫。”


    “頭裏炎知州那*女接連定了兩門兒親都黃了,誰還敢與她定親。這張真人可不是說來作耍麽?還有既然這劫數結親能衝,為何前頭那兩門兒親事不成,倒害了人家兩位小官人哩?”沈氏聽到此一臉疑惑。


    慕嗣成撣一撣袖子,唇角微揚道:“娘子這就有所不知了,張真人說結這一門兒親是要娶進門兒,而非嫁出去。”


    “你是說要招一個倒插門兒女婿?”吳氏恍然問道。


    慕嗣成搖搖頭笑:“非也,非也。這要娶進去衝喜解劫也是要一名女子。且得是今年及笄,八字是金命,還得今年九月初九子時所生。張真人批命是說炎知州那*女命中水氣漏了,克夫不說,還克自身。得要娶進去一名金命女子陪伴三年,所謂金生水,那水氣才會再旺起來,這一劫才過得去。”


    作者有話要說:  文希望大家喜歡,多多撒花,多多支持。


    時間一般晚上九點,如果其他時間看到,那都是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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