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汐顏一邊心中暗暗詛咒那偷竊印石人,一邊擔驚受怕等著炎無憂降下雷霆之怒。


    好半響,卻沒有意料中那驚雷炸響自己頭頂,書房中一片沉寂,靜得令人有些發怵。汐顏偷偷睃了炎無憂一眼,隻見她低頭閉眸,左手托著緩慢揉著眉心右手,好似思忖著什麽。


    就這麽站著足有一刻鍾,汐顏也不敢動,怕打擾到炎無憂想事。良久,終於炎無憂放下揉著眉心手,睜開眼長長呼出一口氣,然後看向慕汐顏問道:“慕姑娘,你可否告訴我那一日彩硯與你交接書房中硯台印石等物時,你可有一一過目點數?”


    慕汐顏點了點頭道:“當時我是照著她給我單子,她指一樣給我,我點一樣,後才簽字。我這裏還有她給我一張單子,另一張單子她說要拿給婆婆過目。”


    “那你把你手中那一張單子給我瞧瞧。”炎無憂淡然接話道。


    慕汐顏就去找出那張自己放書架下下一本《史記》中夾著單子出來,走過去遞給炎無憂道:“姑娘,這便是那張彩硯給我單子,還有一張她交給夫人都是一樣,各自簽上了她名字和我名字。”


    炎無憂接過去迅速看了一遍,後將目光停留那寫著各色印石和數量地方,仔細看了看,然後拿著那張單子走到紅漆描金木箱旁蹲□去,一一對著單子上開列物品核對起箱中印石起來。一番比對檢查下來,並沒有錯誤遺漏之處。這說明彩硯交給慕汐顏書房中這些印石時,那田黃凍和雞血石還。


    再說,彩硯書房中當了這麽多年差,從沒有丟失過東西。退一萬步說,即使她真敢偷梁換柱拿了去,她一家人包括嫁男人都是府中家生子,事情敗露便隻有家破人亡結果,想必她是不敢。


    “這單子你先給我,我還要拿著去我娘那裏對上一對。”


    炎無憂將汐顏給那張單子折起來放如袖袋中,心想,自己娘親管著自己書房中賬,自己這書房中但凡添了什麽名貴文房四寶,藏書等等,她那裏都要記錄。之所以彩硯要拿另一張單子去娘親那裏,還是要和她對陳年舊賬,若是有差錯話,娘親早就發現了,彩硯從書房中出去這麽久了,也沒見娘親說什麽,想來那賬定是對上了。不過,為了保證自己所想不錯,還是要去娘親那裏將彩硯給單子對上一對。


    想到這裏,炎無憂又問:“慕姑娘,從你病著到好了這幾日,除了你可還有別人從你那邊兒屋裏進書房?”


    原來炎無憂書房從正廳過來那門是有鎖,凡是她沒進書房時便會上鎖。而慕汐顏那間由西梢間改成臥室門卻是並未上鎖,平時都是門扇虛掩,所以炎無有才會有此問。


    慕汐顏低頭仔細思索一番,自己臥床那兩日是沒有人進書房,從自己好起來這兩日除了昨日自己西邊耳房改成宴息處做針線,炎無玉等幾個孩子自己臥房中捉迷藏……


    對了,這幾個孩子捉迷藏時,自己並不臥房中,因此不能肯定會不會有孩子到書房中去躲著了。不要是這幾個小孩子中有人看著那印石好看偷偷拿去了也有可能。可是也不能這麽肯定,自己也有不房中時候,萬一是服侍自己山茶和臘梅呢?


    這麽一想,汐顏便有些躊躇,不知該怎麽說好?似是看出了她猶豫,炎無憂便說:“你不用急,好好想想,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慕汐顏聞言即刻便覺得心中一暖,隻覺站自己跟前這位美貌“夫君”自己心中越發完美起來,心想,一般人若是丟了這麽貴重東西,怕是早就遷怒與人,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斥罵失職之人,或者責打了。可是眼前這人卻仍然絲毫都不慌亂,說話語氣也和平時無二,甚至寬慰自己這失責之人,這樣氣度和胸懷委實讓她欽佩不已。連平時冷淡疏離和高高上此刻她眼中也變成了仙姝般清貴出塵。


    於是汐顏便開口將自己這幾日所見和剛才自己所想慢慢向炎無憂道來。炎無憂聽完默了一會兒便開口道:“今日這事你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我自有主張。”


    汐顏忙點頭道:“姑娘放心,這事情我不會對任何人說。”


    想了想炎無憂又說:“你留意著,這幾日若是有人向你提起書房中事,這人你須得記下,然後告訴我。這會子咱們就各自回房,你回去好生歇著,該吃就吃,該睡就睡,不要擔憂,這事我慢慢查,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你個說法。”


    雖然炎無憂說到後語氣已然冷硬起來,可聽慕汐顏耳中卻是委婉動聽,甚至鼻間有些酸澀想哭,心內早已是感動不已。她這話是全然相信了自己並不是那個偷竊之人,並且還很有擔當,怕自己受了委屈吃不好睡不好。


    “姑娘,我不知該怎麽謝你……”汐顏絞著手中一方絹子,望著炎無憂,眼圈泛紅,泫然欲泣。


    炎無憂一見她那圓而清亮眼中有晶瑩旋轉,立刻軟聲道:“謝我做什麽,我知道不是你。好了,別這樣,回去歇著罷,明日還同往常一樣到書房中來。”


    說到這裏忽然頓了一下,撫額笑一笑,“我怎麽忘了,明日是九月三十,娘說我們都要去普渡庵禮佛。”


    轉臉看汐顏,溫聲道:“明日去普渡庵好生散散心,難得出去一次,這事就先別想了,我們一起去燒香拜佛,吃齋喝茶,走動走動可好?”


    汐顏眼淚都要下來了,忙忙“嗯嗯”點頭。炎無憂伸出手去想撫一撫她青絲,可終手還是落到了她肩頭輕輕一拍,“今晚早些歇下,明日一早就得起身呢。”


    話畢,便轉身往外行去,汐顏忙她身後喊:“姑娘,你也要吃好,睡好,早些歇下……”


    炎無憂已走到書房門邊兒,聞言便轉回頭看著她淡然一笑,然後轉身徑直挑簾子出去了。汐顏呆呆看著她身影消失那四合如意雲紋簾子後,心中還回味她如雪峰冰蓮般舒緩綻放一笑,明明那人容顏冰冷,但那笑卻是讓她心化成了一團黏得化不開糖,那甜味擴散開來,整個人似陷了蜜中……


    直到甜味淡了,汐顏才稍稍回過神來,莫名其妙耳朵有些發熱,身子有些發軟,但卻是精神振奮。將書房中收拾了,拿出鑰匙去前邊兒把書房門鎖了,然後從正廳出去,走到廊子下再繞回自己房中。


    一進房,汐顏就叫山茶過來,本想吩咐她去找一副門鎖來裝自己臥房通往炎無憂書房門上,但又想起炎無憂才將話,那話是叫自己不要聲張誰都不說,可是如今若是自己這麽大張旗鼓要裝門鎖,豈不是打草驚蛇了麽?暗暗打消了這個念頭,便對山茶說:“我才將聽姑娘說明日這宅子裏女眷要去普渡庵禮佛,你跟臘梅說說,看你們倆個明日誰與我一起去?”


    山茶笑,“恁好事,自然奴婢想和大奶奶一起去了。”


    汐顏便說:“既是好事,那臘梅定然也是想去,我這跟前服侍人隻有你們兩個,你去與她商量下,看明日你們兩人誰去?”


    山茶笑嘻嘻應了,嘴中道:“那吃罷晚飯,我便和她說一說,一會子再來回大奶奶話。”又說,“這會子已過了酉時,我去對彩書說,讓她傳膳進來,姑娘早些吃了飯也好早些歇下,我曉得出去庵裏禮佛一早就得起來出門兒,晚了就心不誠了。”


    汐顏點點頭含笑道:“那你去罷,我做會兒針線等你。”


    山茶“噯”了一聲便挑簾子出去了。汐顏去拿了自己針線笸籮來繼續繡那條梅竹蘭裙子襴邊,手中雖然做著針線,心中卻想今日書房中失竊事,不免現看到山茶和臘梅也有些戒備之心了。也難怪,沒有水落石出之前,自己身邊兒服侍人都逃不開那個嫌疑去。又好奇炎大小姐到底要怎麽去查這偷盜之人?不知為何,一想起那人來,莫名汐顏便覺得自己心中又暖又甜,做起針線來也是飛針走線,得很了。


    不一會兒,山茶和臘梅一人捧著食盒,一人端著茶盞進來,一進來山茶便笑道:“大奶奶,才將我和臘梅商量好了,明天我陪你去普渡庵,臘梅說她下一次你出去再帶她,我們倆輪換著來。”


    汐顏點點頭,“那山茶明日就陪我去普渡庵罷,我這屋裏臘梅就守著罷。你們這輪換著也是一個好法子。”


    待山茶和臘梅將茶飯擺好,汐顏便放下手中針線,走到桌旁坐下,慢慢用飯。


    而此時炎無憂卻前頭羅氏那邊正房中吃飯。原來今日從書房中回到東邊自己房中還沒坐一會兒,羅氏跟前服侍丫頭桃花就過來傳話,“夫人叫姑娘今日晚飯到前頭去吃。”正好炎無憂想起娘親那裏對一對那張彩硯單子和以前老賬冊,便叫桃花回去回話,說自己一會兒就去。


    等桃花走了,炎無憂便叫彩墨來替自己換了家常衣服,仍將那張單子揣了,到前頭正房中去吃飯。進了羅氏正房,見爹爹也,一見她進來便笑著招手叫她坐過去。


    炎無憂隨即走到炎文貴身旁一張紫檀圈椅上坐下隨意道:“今日爹爹散衙倒是早。”


    “今日衙門裏頭沒什麽事,外頭也沒有應酬,便早些回來陪你娘吃個晚飯,順帶著叫你來一起吃個飯。”炎文貴捋著頜下細須笑道。


    炎無憂一聽便玩笑道:“既是特特叫我來吃飯,可有什麽好吃菜沒有,若是沒有話,我可是不吃。”


    一旁羅氏假意瞪了一眼炎無憂接話道:“你這貧嘴孩子,你爹爹平日公務繁忙,外頭應酬又多,難得回來陪咱娘倆一起吃飯,叫了你來,你還要挑什麽菜,莫不是想挨上兩板子?”


    炎無憂“嗬嗬”笑上兩聲,不說話了。


    炎文貴又問炎無憂近讀什麽書,又說自她病愈後便再不去趙先生那裏上學卻是為何。


    “孩兒覺得趙先生那裏已學不到我想學東西,故而不去,想自己自看一看書,想一想事情。”


    聽炎無憂這麽說,炎文貴點頭道:“你這想法倒還有些與眾不同,那你可否與為父說一說你想學什麽,又是想得什麽事情?”


    炎無憂端起桌上茶盞喝了兩口,理了理思緒方侃侃而談,“我隨意說一說,爹爹不要笑話我。”


    見爹爹讚許看著自己等下文,於是便繼續說道:“我趙先生那裏學不過是儒家之應試經典和八股製藝,幾年下來我也算是管中窺豹,略有小成。但我想,若是朝堂上官場中怕多是要講究權謀之術。雖然聖人說‘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又說勿要擅自揣測聖意,但天威難測,做臣子又豈能‘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學聖賢行’。否則非但自身朝不保夕,怕是為官替民請命亦不能善始善終。”


    “好個一心隻學聖賢行!”炎文貴撫掌大笑,“孩兒果真是見解獨到,比那些隻知科考榮身士子們強了許多。可惜當今聖上並不曾開女科取士,否則我孩兒當可金榜題名,魁星獨占!非但如此,怕是進了廟堂之中,為官也能獨擋一麵呢。”


    一旁聽兩人說話羅氏聽到此便有些嗔怪說:“她一個女孩兒家隻認些字,會些琴棋書畫,將來嫁入高門,主持中饋,與那些侯門貴婦相交,自然不落下風便可。又去談什麽權謀朝堂開科取士?”


    炎文貴聞言斂容正色道:“娘子這就有所不知了,大周朝傳承二百餘年,中間也有三位女帝,當今聖上祖母孝章皇帝便是位女帝,她位時不僅僅開了女科取士,甚至內閣中還有女閣老……”


    羅氏撇了撇嘴道:“可如今大周儲君卻是太子乾皓,無憂這一世怕是碰不上個女帝了。所以還是好好家度了這劫數,早些出閣嫁個高門賢夫才是正事。再說三年後,我孩兒都十九了,歲數不小,這親事可得早日籌劃著。頭裏依你意思找了些同級知州公子,為著我孩兒婆家直得起身板兒,可這姻緣卻始終不成。我想這都是命,我孩兒定是要找個高門嫁了,這婚事才會順遂。開了年,我就寫封書信去京裏,托我爹娘和哥哥幫著找一找合適人家,早做打算……”


    作者有話要說:是不是因為前一篇文寫肉太多後遺症,這文到這裏還沒“麽”一個。


    咳咳。⊙﹏⊙b汗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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