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坤寧宮。


    皇後赫連虹正和自己的長女永泰公主羽鳳儀在一處坐著說話,不遠處五皇子羽乾樹正坐在臨窗的一張金絲楠木雕花大案旁,坐得筆直得在描紅臨帖。


    “鳳儀,你父王已經定下如今任著兵部尚書兼中極殿大學士的內閣首輔段文昌的三公子,叫段懷英的尚主,做你的駙馬爺。等這一回女科完了,替你選了公主府的女官後,便詔告天下。”


    皇後看著自己長眉入鬢,眸子深邃幽靜,五官精致到無暇的女兒頗為歡喜得說道。這半年來皇帝的病時好時壞,政務大半是讓自己的長女幫著處理。她每日接受後宮嬪妃們的請安後,便會領著眾人去乾清宮探望皇帝,侍疾左右,不免一喜一憂。喜的是若是按照如今皇帝的安排來說,鳳儀極有可能繼承皇帝的遺誌登基稱帝。而憂的是皇帝的病怕是在拖日子了。


    雖然此時皇後赫連虹麵帶笑意的和自己的女兒說著皇帝要為她主持大婚的事,但這駙馬的人選卻是皇帝最近才訂下來的。在這之前,皇帝也和皇後商量過,一共有四五位人選,都是世襲功勳公候之後。大周朝有傳統,凡是皇室公主的駙馬人選必是從世職的武將功勳世家裏選出。像這樣選擇文官之子卻是非常少見。皇後很想問皇帝原因,以這十數年對他的了解,她知道,皇帝這麽做定是有他的原因,而且若是她猜測不錯的話,這定是和儲君之位有關。


    在自己的長女去年回京之後,皇帝命令她掌管禦前護駕的三千營,又將三年前就開建的,今年建好的永泰公主府撥給她開始,皇後就知道太子乾皓肯定會被皇帝廢黜。許多年前,當大公主羽鳳儀被送出皇城,送到自己哥哥茂國公赫連鬆所在的後軍都督府中去從軍時,她還在皇帝麵前哭個不止,怪他狠心,年紀這麽小的女兒竟然要被送到北邊的苦寒之地去遭罪。可是等她再次見到自己的長女鳳儀時,她才覺得皇帝當年的“狠心”是多麽正確的決定。


    當初自己的鳳儀離開皇城時,還是個單薄纖弱的女孩兒,眸子中雖然有超過同齡孩子的早慧,但偶爾還是會露出對離開父皇母後的惶恐。但是七年後再見到她時,皇後簡直不敢相認。她的掌上明珠變了,那美貌那風姿雖然有自己的影子,但那眉目間的殺伐決斷和堅定冷凜卻是酷似其父皇。而皇帝在見到她的那一刻,更是眸子陡然一亮,仰天哈哈大笑起來。那一天在乾清宮中,還有諸位被皇帝叫來迎接大公主的嬪妃和皇子公主。


    不是皇後偏心,自己的鳳儀和其他皇子公主比實在是姿容絕世,其身上的湛湛華光若耀日般璀璨。自然是蓋過了平日也如星辰般閃耀的其他人。


    想起這些,皇後看向羽鳳儀的眼中是掩飾不住的驕傲和自豪。


    聽完皇後的話後羽鳳儀卻垂眸不置可否,好似聽到的什麽駙馬之事是別人的事,和她並無相關一樣。


    皇後見狀以為她不滿意這樁婚事,便又說:“自你父皇說了為你找了那段閣老的三公子做駙馬,為娘特意差了人特意去將那段懷英招進宮來相看。那孩子今年十八歲,比你大一歲,生得高大挺拔,俊美不凡,聽說是去年已經中的探花,如今在翰林院任編修,可見他甚有才學。後來我又與他說了一會兒話,見他對答如流,行止灑脫有禮,也頗為滿意。最後我又讓人去打聽了下此子平日的所做所為,回來稟告的人說他在外頭品行端方,處事謙遜,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做你的駙馬還是挺合適……”


    羽鳳儀微微頷首,隻說了一句:“我省得了。”


    其實心中卻想母後這後頭去找人查人家的根底實在是多此一舉,父皇既然能選他做自己的駙馬,必然早令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將他查得清清楚楚。而且父皇此刻選擇拉攏內閣首輔聯姻,必是在做第二手準備。從自己回到燕京城開始,一直患病臥床不起的太子哥哥那儲君之位便岌岌可危。


    父皇的病時好時壞,如果自己所想不錯,父皇是想硬撐著等著太子哥哥先去,從而順利的傳位和自己,這是最好的一種可能。而撐不下來時,卻有兩種可能,一是找個錯處強行廢黜太子,那就需要以段文昌為首的內閣支持,而且也隻有他們能頂住那些清流言官雪片一樣飛來的反對廢嫡的奏章。若是太子順杆下,或者能多活幾年。第二種可能卻是父皇會逼著太子篡位反叛,這樣的話太子隻要有異動,就會落入父皇早設計好的圈套,到時候自己以嫡長女的身份承繼大統,便順理成章了。


    想到此,羽鳳儀心中忽然一動,如果父皇是做後麵這樣的準備了,那就是說父皇的病已然到了撐不下去的時候?一定是這樣,否則父皇也不會開始為自己找什麽內閣首輔的公子做駙馬了。一霎時,她心裏不免為父皇痛心起來。可是在麵兒上她卻依然是雲淡風輕。


    隨後便見她起身往正在窗前金絲楠木書案前描紅的自己的弟弟乾樹跟前去。輕輕走到他身後,彎下腰去負著手看他寫了幾個字道:“五弟,我和母後才將說得什麽話呀?你若知道,我給你外頭我府上崔嬤嬤做的窩絲糖吃。”


    五皇子羽乾樹一聽忙將手中玉管狼毫扔下,回轉頭來看向羽鳳儀舔了舔舌頭問:“大皇姐可是說真的?”


    一想起大皇姐帶進宮來的窩絲糖,乾樹就要吞口水,宮中內造的窩絲糖他也不少吃。可是自從吃過大皇姐帶來的窩絲糖後,內造的那些糖一下對他都失去了吸引力。於是他總是眼巴巴的等著大皇姐進宮來看母後,然後趁機纏著她要糖吃。這會兒聽一向十分端嚴的大皇姐主動提起窩絲糖自然是想爭取一下了。


    “才將我聽母後說,父皇給大皇姐定了門兒親事,是內閣段首輔的三公子,名叫段懷英。母後還說這叫段懷英的又是什麽探花郎,又是什麽翰林院的編修,還說他長得好,將來做大皇姐的駙馬爺正好……”羽乾樹站起來,轉身仰麵看著羽鳳儀,嘴中如爆豆子般的劈裏啪啦一咕嚕說了出來。


    羽鳳儀嗬嗬笑出了聲,坐在兩人不遠處的皇後赫連虹也笑了起來,連聲招呼羽乾樹過去。誰知羽乾樹不肯走,反而眼巴巴得望著羽鳳儀道:“大皇姐,我可說對了?”


    “嗯,對是對了,可是你不認真寫字,隻是裝裝樣子,這又該罰。你說,我是該獎你還是罰你呢?”


    羽乾樹想了想,眼珠子轉了轉忐忑道:“皇姐,你先說說你打算怎麽罰我?”


    “罰你再寫五百個字。”羽鳳儀道。


    羽乾樹立即笑道:“好,我答應你。原本我還以為大皇姐要打我屁股呢。我打算一邊吃著窩絲糖,一邊挨皇姐的巴掌……”


    羽若汐看著他搖頭笑笑,抬手在他頭上摸一摸,親切道:“你這小毛頭,真是個饞貓。”


    皇後走了過來,刮了刮他鼻子笑,“你瞧瞧你,今年都九歲多了,這宮中有多少內造的糕點糖果你瞧不上,單單惦記著你大皇姐那裏的什麽窩絲糖。還有啊,你可是個哥兒,怎麽像個姐兒似的喜歡吃甜……”


    這話雖然說得是責備的內容,但語氣卻非常寵溺。羽鳳儀看著自己一母同胞的幼弟,淡聲道:“都是母後把他給寵壞了。以後等他大一點,還是把他送到舅舅那裏去罷。”


    皇後開始還一臉笑,聽了羽鳳儀的話臉上笑容驀然僵住了,看著自己的長女,一恍眼似乎是見到了皇帝站在自己眼前。一樣的神情,一樣的語氣,一樣的話語。恍惚中似乎想起了當年長女被送走後,也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每日起來站在坤寧宮前的台子上,望著北方,總想著自己的寶貝女兒此刻在做什麽,吃得可好,穿得可好,有沒有受苦?若不是自己這個小兒子在身邊陪著她過了這些年,她真不知這日子怎麽過。


    若是自己的長女登基稱帝後,定然會將幼子送走吧。她也承認,因為鳳儀的離開,她對眼前這幼子十分寵愛,不夠嚴格。但是為什麽自己的乾樹就非得有出息,做一個閑散王爺不也挺好的嗎?這話她也隻敢在心中想想,若是對皇帝說,皇帝定會冷了臉子罵她沒養育好皇子等話,而對自己的長女說,怕也會說自己把乾樹帶得沒出息。


    羽乾樹年紀雖小,但也知道自己舅舅赫連鬆掌著北邊的後軍都督府,那裏是苦寒之地,十分艱苦,自己的大皇姐就是從那裏回來的。以前大皇姐沒回來時,母後一說起那地方就要紅眼圈兒,可見是個十分可怕的去處。


    “我不去舅舅那裏!我不去舅舅那裏!我要陪著母後和父皇!”羽乾樹抱著皇後赫連虹的腰嚷了起來。


    皇後忙樓著他,輕輕拍著他的肩膀柔聲安慰:“不去,不去,你大皇姐給你開玩笑呢。”


    話畢抬起頭來,用有些懇求的目光看著羽鳳儀。


    羽鳳儀輕輕歎了口氣,和聲道,“好,不去,不去,皇姐給你開玩笑來著,你不是要吃窩絲糖麽?我這就給你拿去可好?”


    羽乾樹鬆了抱著皇後腰的手,高興起來,上前去拉著羽鳳儀的手連聲道:“好,好,大皇姐我們這就去……”


    羽鳳儀反手握了這個漂亮得似個女孩子的幼弟的手,到外間臨窗大炕上坐了,命跟隨自己進宮的太監小福子將早已準備好的兩盒子窩絲糖拿了上來放到炕幾上,“瞧,五皇弟,這是我給你帶來的崔嬤嬤做的窩絲糖,是照著她南方老家祖傳的方法做的……”


    羽乾樹忙打開一盒子,見裏麵的糖顏色金黃,香味撲鼻,口水早流出來了。正欲抓起一塊吃,忽地停住,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對麵的羽鳳儀眨了眨眼,笑著小聲說:“大皇姐,我有一個秘密想告訴你,你可想知道?”


    “哦,是什麽?”羽鳳儀聞言感興趣得問。


    羽乾樹往羽鳳儀跟前湊,壓低聲音道:“前幾日我隨著乾楨他們去探望父皇,向他請安後,他叫我到他跟前坐著說話,我把隨身帶著的一匣子你送我的窩絲糖拿出來給他吃。他嚐了嚐也說好吃呢,那一匣子他竟然吃掉了大半。你也知道父皇這幾月犯病後來都沒什麽胃口吃東西,可見那糖的確好吃。”


    停了停跳下炕來,看向羽鳳儀笑道:“大皇姐,我們不如這會兒一起去瞧一瞧父王,再給他一盒子窩絲糖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盼望已久的公主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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