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想起父皇了,這麽小難得竟能忍住不吃,想著給父皇帶一盒子去孝敬他。這份兒孝心真是難得。羽鳳儀心中略微動容,一時間心中柔軟下去一大塊,自己的幼弟雖然性子有些軟糯,但卻十分純孝,這讓她很喜歡。於是羽鳳儀從炕上下來伸出手去親親熱熱得對羽乾樹說:“走,五皇弟,我們這就去。”


    羽乾樹將一盒子窩絲糖提在手裏,另一隻手伸出手去放在大皇姐滿是薄繭的掌心,由她握著,隻覺得分外安穩。羽鳳儀拉著他一麵往外走,一麵吩咐宮人去對皇後說兩姐弟去乾清宮探望父皇了。


    乾清宮中,皇帝羽承極倚靠在明黃色五爪團龍紋樣的大迎枕上,半躺半臥在鋪了厚厚明黃色墊子的臨窗大炕上,看著手中的太子的脈案和單方。他臉色鐵青,慢慢翻閱著,最後看完時明顯得呼吸濁重起來,胸中好一陣翻湧,忍不住一陣劇烈的咳嗽。在一旁的太監鄭六忙將早備好的一碗潤肺止咳的藥汁端了起來,緊走兩步到皇帝跟前,躬身下去畢恭畢敬小聲道:“萬歲爺,您先把這藥給喝了罷。”


    皇帝咳嗽不止,順手將大迎枕下的一方明黃色的錦帕摸出來,捂住嘴盡力的想壓下這一陣扯得心肺劇烈疼痛的咳嗽,似乎有些不願意騰出手來接這一碗藥。


    鄭六依然躬身,勸道:“萬歲爺,喝一口罷,喝了這咳嗽便能止住。”


    皇帝不悅得看他一眼,依言慢騰騰伸出一隻手接了那碗藥,皺著眉喝了一大口。這藥味極苦,從去年哮喘的舊疾發作以後,連喝了幾個月,使得他敗了胃口,什麽也不想吃,也吃不下。要不是太醫用一些極好的藥材做得藥膳補著,怕是身子早就拖不到現在了。可是最近,他自己感覺自己的病是越來越重了,每回咳嗽後,心肺中疼得厲害。


    就如現在這樣,雖然喝下去這止咳的藥後,的確很快便不再咳嗽了,可是胸口那一片仍然是火燒火燎的痛。


    但他知道就算這藥再難吃,自己再不想吃,可是也必須吃。原先計劃中的關於太子的事竟然有了差池。三四月以前,自己讓太醫院替太子診病開方的禦醫柳暢在太子的藥中加上鹿茸。若是按照自己所想,太子此刻應該已經拖不下去了,定會走在自己前頭。


    可是如今他的病還是老樣子,既沒有惡化也沒有好轉。他不由得暗暗冷笑,這定是有人在中間搗鬼。而太子或者也知道了自己的意思。所以隱而不發,隻想著和自己拖下去,隻想等到自己先晏駕,然後順理成章的承繼大統。


    按照太子的身子狀況,他即位後又能坐幾年的皇位呢?今年他已經二十歲了,四年前大婚到現在並無子嗣,若是他繼了位沒兩年去泉下和祖宗相見,那這大周的江山將會落於何人之手?皇帝相信,到那時幾位大周的藩王定會覬覦皇位,難免沒有那膽大之人來和自己的子嗣爭奪皇位。


    若是這樣,大周的黎民百姓怕是會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不管誰最後得到了大周朝的江山,本已經積弱難返的朝廷經曆這亂象後必然是雪上加霜。那北邊的韃靼,南邊的倭寇定會趁著這機會擾邊,甚至侵入大周朝的國土。那大周的國祚還能延續多久?難說得緊。


    這個兒子啊,你說他性子綿軟懦弱,可他卻執拗得很。並且耳根子軟,容易被人鼓動拿捏。最重要的是他毫無自知之明和遠見。自己將鳳儀召回後,所做得一切事情不是已經告訴他了自己有廢儲之意嗎?聰明點的人怕是會趁著病重上折子辭去太子位,對著自己或者將來繼位的鳳儀表忠心,或者可以多活兩年。


    可是按照如今的形勢來看,他是想要一爭了。他看不到自己爭位之後,大周所將麵對的困局。隻不過為著一己之私而已。


    轉念一想,弄成這樣的局麵還是在於自己,自己對他還抱著一線希望。總想著扶持他多走幾年,或者他能當個守成之君也好。可是天不假年,自己壽元將盡,而太子也是在苟延殘喘。這一切都將自己數年前準備的後手,將自己的嫡長女鳳儀推到了前頭。或者這是天命所歸?


    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定要為繼承自己遺誌的新君掃清一切登位的障礙。想到此皇帝暗暗捏緊了手中明黃色的錦帕。將手中端著的那碗藥全部喝下後,皇帝的眉頭皺得更緊。抬手用手中捏著的明黃色錦帕擦嘴邊的藥汁,不經心垂眸一看,竟然在上頭發現了一團鮮紅的血跡。


    這是?皇帝的心迅速得沉了下去,盡管早有預感,但當真得看到那刺眼的血跡宣示著自己生命即將終結,還是無比的痛苦。


    將那張染了血的明黃色錦帕迅疾攥入手中,再快速讓自己恢複到平時喝完藥輕輕皺眉的模樣。皇帝將手中的藥碗慢慢得放入躬身站在一旁托著紅漆底繪有金色龍紋的托盤中,平靜說了聲:“下去罷。”


    太監鄭六趕忙應了聲,“是,萬歲爺。”隨後躬身卻步退了出去。


    皇帝最近都在懷疑太子的方子可是被動了手腳,所以今日傳了負責給太子診病開藥的太醫院中的院使柳暢來問話。柳暢規規矩矩的來回了話,再將帶來的記錄有脈案和單方的小冊子呈上,然後趕忙低下頭等著皇帝訓話。


    可是等來的卻是皇帝一陣劇烈的咳嗽,最後等他喝了藥,不再咳嗽,殿內唯一貼身伺候的太監鄭六也退出去後,柳暢卻並沒有聽到皇帝說話。他不敢抬頭,隻覺的這殿中過分的安靜了。這樣安靜讓他害怕。


    皇帝緊緊抿著唇在審視著站在大殿中間站立的柳暢,心中迅速得在盤算著。看他的樣子雖然拘謹卻並沒有瑟瑟發抖,或者冷汗直留,顯然是並不心虛。自己方才也看了脈案和方子,並無什麽錯處。若是太子現在還能拖著,怕是沒有吃自己要柳暢加在藥中的鹿茸吧。按說自己要柳暢加鹿茸,他也定是心知肚明自己的意思,並且這事隻有他一人得知,而且他也不敢去對別人說。這樣想起來,難道是柳暢沒有按自己的要求將鹿茸加入所配的藥中?


    “柳暢,朕問你,朕幾月前要你講太子的藥中的紅花換成鹿茸,你可換了?”皇帝冷聲問道。


    柳暢忙恭聲答:“回陛下的話,臣一直以來都是謹遵陛下旨意給太子開藥。”


    皇帝聞言沉吟了下,沉聲道:“你沒有騙朕?”


    柳暢一聽即刻跪了下去,伏在地上抖聲道:“臣……臣不敢……”


    欺君罔上可是要誅滅九族的,柳暢又豈能不懂,所以一聽皇帝說這話,早嚇得腿都軟了。就是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一不敢呀。


    “朕看你不但敢,而且還膽大包天!”皇帝驀然拔高了聲音,抬手將紅木炕桌上的那冊寫有脈案和藥方的冊子劈頭朝柳暢砸去。


    小冊子“啪”一聲砸到柳暢頭上,再落到殿內金磚上。柳暢汗如雨下,磕頭不止,“陛下,臣沒有哄騙陛下,真的沒有啊……”


    “鄭六,進來!”皇帝朝外大聲喊了一聲。在殿外候著的鄭六應聲而入。


    皇帝朝著他吩咐,“去把紀寧給朕叫來……”


    柳暢一聽到“紀寧”兩個字,再也撐不住,直接癱軟在地。鄭六見狀忙去叫小太監進來將柳暢給抬了出去,然後大步往外去傳錦衣衛指揮使紀寧。


    這錦衣衛指揮使紀寧是皇帝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凡有朝廷官員落到他手上幾乎沒有人能從北鎮撫司的詔獄裏活著出來。所以剛才柳暢一聽到皇帝叫鄭六去傳紀寧來,立刻就嚇得癱軟在地了。


    說起來皇帝也知道柳暢並不敢做什麽欺君罔上的事,可是他把自己交代的差事給辦砸了,便隻能是提前去死。原來在皇帝吩咐柳暢將紅花換成鹿茸時,柳暢就已經沒有活路。太子薨逝之日,柳暢也毫無用處了,皇帝也不會留他。


    隻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皇帝絕對不會讓自己想太子早死的秘密被泄露出去。但是現在,顯然太子已經發現些蛛絲馬跡,柳暢開出的藥不會吃,那柳暢這樣一個既知道秘密又再無用處的人還有活著的必要性嗎?


    皇帝迅速有了決定,將柳暢交給紀寧,對外宣稱是他醫治太子的病不利,下到北鎮撫司的詔獄裏。看在他這若幹年做禦醫勤勤懇懇的份兒上,不牽連他家裏的人就是。再有讓紀寧立刻加派人手去將這幾月來進出太子東宮的所有人全部監視起來,一有異動立刻回稟。既然前兩條路走不通,那麽就要走第三條了。


    羽承極陷入了沉思,自己時日無多,必須要加快步驟了。


    鄭六帶著兩位小太監出了乾清宮,去傳旨給錦衣衛都指揮使紀寧,一路快步前行。


    剛走到大殿外,便見迎麵走來了永泰公主羽鳳儀和五皇子羽乾樹。鄭六忙上前哈著腰行禮,隨後派了身邊一位小太監去殿內稟告。


    “萬歲爺剛才咳嗽來著,這會兒剛吃了藥,才將問太醫院柳暢的話來著。看起來不太高興。”鄭六躬身低聲道。這話說得很有技巧,有提醒兩人不要打擾皇帝休息之意,又有告知兩人皇帝此時龍顏不悅,說話做事需要萬分小心的意思。既維護如今主子,又向未來主子示了好。


    鄭六是皇帝還在做太子時就在跟前服侍的老人,對皇帝的心思摸得八|九不離十不說,對皇帝身子的狀況也是門兒清。如今遇著即將承繼大統的新君自然是要表表忠心的。可是他並不像有些人那諂媚的心思都現在麵兒上,話說得滴水不漏,也很漂亮。


    羽乾樹聽了轉臉仰麵看向羽鳳儀笑道:“大皇姐,看我們來得正是時候。父皇剛喝了藥,此時定是口中發苦,我們這會子送他喜歡的窩絲糖去,他定然喜歡。”


    羽鳳儀點頭含笑摸了摸羽乾樹的頭,轉臉向著鄭六說了聲:“鄭公公有什麽事快去辦吧,不用陪著我們。”


    “是,老奴這便去。”鄭六恭敬地再次說道。話說完了卻沒動彈,直到剛才進去稟告的小太監去而複返,對羽鳳儀和羽乾樹躬身說:“萬歲爺請大公主和五皇子進去。”


    羽鳳儀於是牽著羽乾樹的手抬腳往乾清宮中去,鄭六在後尖著嗓子殷勤得說了聲:“送大公主,五皇子。”


    見兩人在小太監的引領下進了大殿,方收了笑,領著小太監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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