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深笑問:“是不是和這裏很不一樣?我也沒想過這裏會亂成這樣。”鍾衡也沒有想過是這樣一個場麵,問祝深:“裏麵是否有你喜歡的畫家參展。”祝深含笑問他:“怎麽,鍾總是想把這裏買下來送我?”鍾衡打量著展廳,似乎在思考可行性。祝深笑意深了,對他說:“這裏沒並有我喜歡的畫家。”聲音低了些,祝深似笑非笑:“倒是有我討厭的。”這樣一個小小的展廳,展出的都是些沒有名氣的畫家的畫作,鍾衡隻當祝深在說玩笑話。祝深往裏走了走,停在了一係列水墨畫前,畫作氣韻生動,幾乎第一眼就能認出這裹著濃墨的霓城。抬眼上望,“浮雲遊子”四個字赫然入眼,旁邊是畫家的個人簡介。畫家姓遊,名笙。他早些年從師國畫大師張朔望,同期的師兄弟們現如今個個出類拔萃,享譽全國,偏隻他還在家鄉開著論斤叫賣的可笑的畫展,看得出有幾分窘迫。祝深拽出頸間常掛的藍色墜子,握在了手心,想了想,又放了回去。他找到承辦方負責人,說要買下這一係列霓城水墨。負責人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祝深遞出一張名片,微笑著看向他。鍾衡輕輕皺了皺眉,理由無他,那名片上印著的名字是吳緒的大名。負責人被名片上的字砸得頭暈目眩,卻聽祝深問:“畫家在這嗎?”對方一問三不知,壓根沒有想到遊笙這樣的過氣畫家還能招得這樣的機遇。祝深倒也不介意,“你們決定好了就打名片上的電話,有人會處理。”剛要邁腿離開,負責人卻叫住了他:“吳先生——”頂著“吳先生”名號的祝深反應慢半拍,等到人家繞到自己麵前,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叫自己:“還有什麽事嗎?”負責人仍有些不敢相信:“您是真的打算買遊笙……遊老師的霓城水墨係列?”祝深看他:“有什麽問題嗎?”“沒、沒什麽……”負責人訕笑一聲,也不知道遊笙是走了什麽運。離開展廳,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祝深的神情看上去才不再那麽緊繃。鍾衡跟在祝深後麵,沉眉不知在想什麽。兩人很高,走在街上其實是很登對的。都是萬裏挑一的模樣,然而不說話時兩人的神情都偏冷,身邊的小姑娘們看他們兩眼便作罷了,誰都不敢貿然前去叨擾。兩人並排走著,氣氛很是寡淡。鍾衡已經是個沉悶的性格了,要是祝深還不說話,那他們就真沒什麽可說了。走出這長長的一條街了以後,鍾衡突然問:“你常常這樣嗎?”“哪樣?”“用吳緒的名片。”祝深點頭:“對啊,這種場合用吳緒的多方便啊。”鍾衡想了想,從皮夾裏拿出兩張名片塞進了祝深,言簡意賅:“我的。”祝深一邊在岸上走著,一邊夾起名片審視著。黑卡燙銀,雕刻著鍾衡的名字與職位,細節講究,做工精美,仿佛被拿在祝深手上的不再是一張普通名片,而是一個藝術品。祝深忽地笑出了聲,垂柳的影子從他的臉上拂過,葉間的光斑隱隱約約地顯露著,夾岸的風吹得他衣角不住地擺動。待笑夠了,祝深招了一艘泊在岸邊的烏篷船:“走吧,回去了。”見鍾衡不動,祝深又說:“名片我收下了。”他摩挲了一下名片上凹印清晰的字體,收回了口袋裏。鍾衡這才上了船。老伯朝他們笑笑,然後動作麻利地放繩起槳,:“行——江——嘍!”這句祝深倒是聽懂了,他坐在船裏,喝著青芽茶,忽然有些心血來潮,對鍾衡說:“教我說一句霓城話吧。”“你想學什麽?”“都行。”鍾衡移開了目光,眺望著湖上的春色,餘光卻稍稍往回看,隻聽他輕聲道:“溫恩你——”此時一個浪波打了過來,白色的水花在船頭濺了開來,旁邊船上的人們笑著叫著,使得這原本靜默的湖麵變得熱鬧了起來。祝深回頭看向鍾衡:“你剛說什麽?”鍾衡低頭喝了口茶,清香綻放在了齒間,悄無聲息地掩藏著似有若無的苦意,鍾衡不動聲色道:“我問你想學什麽。”要是祝深能細心些就好了,那樣的話他就能看到這時的鍾衡比平常略緊張些——肩臂是緊繃著的,握著茶杯的手也骨節發白。然後,順著青芽茶的芳香,將輾轉於唇齒之間最隱秘的幾個字給吞送了下去。祝深倒是真沒發現,他認真地想了起來,忽然指著自己的鼻子問:“祝深怎麽說?”“祖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