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鍾衡果真簽署了離婚協議,並將自己名下財產兩年之後自動贈與祝深,那麽則代表他們頭先得到的婚後協議是真,兩人不過是逢場作戲誆騙長輩罷了,鍾衡多是半得不到祝家的支持的。如此一來, 這堵牆便算是真推了, 又有什麽要緊。鍾老爺子雖重自己這脈的傳承, 可推倒了鍾衡,那位置還是隻得從旁係裏來找。這麽一來, 便算是人人都有指望能露頭了。今日他們過來,要的便是煽風點火,將局麵給擾亂,可未曾料到, 祝深的態度竟這樣強硬。實在叫人有些摸不著頭腦。楊莎先前和他們說過, 這兩人不過是沒有感情的商業聯姻,可咂摸著祝小少爺這態度好像不是這麽回事。祝家本來就是根基雄厚, 如今更是蒸蒸日上。反觀鍾家,七年換了三個繼承人,整個家族淨是些離心離德的, 非要認真計較,這樁婚事祝家還是吃了虧的。何況祝深又是祝老爺子最疼愛的小孫子, 灩城無人不知他的分量。老爺子何必拿自己的心頭肉填鍾家的爛窟窿?祝深這樣的天之驕子,一如他所言, 他不樂意的事情,的確是沒有人能強迫他做。於是此刻大家的態度又漸漸地曖昧了起來,不再像原先那麽咄咄逼人。祝深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可算是鎮住了。兩人的手不知何時勾連到一處了,祝深緊緊握著,鍾衡也沒有鬆。那吻滾燙,仿佛能化堅冰,卸去一身冷冽的鍾衡看上去溫情了許多,輕捏了一下祝深的手心,對著他輕輕地搖了一下頭。像是在說,你不該來的。天知道他花了多少時間,費了多大力氣才將那份協議簽好。像是被人活活剜去心髒一樣。他實在沒什麽東西可給祝深的了,那份協議是他揣摩著祝深的心意送出的最大手筆的禮物。送得很艱難,卻是盡他所有。他送給祝深的是自由。他不灑脫,他隻是善忍。一見祝深,防線便瓦解。此刻祝深卻抓住了他的手,五指勾纏,緊緊發力,執拗道:“就要來。”鍾衡歎了口氣。不得不承認,他實在是沒法放手。有那麽一瞬間,他都打算向鍾老爺子承認合同的事了。他的確不該乘虛而入,在祝深最悲傷的時候趁他喝醉了,利用一段荒唐的婚姻來綁縛住他。可那晚,祝深在哭,他就好像吞了一千把刀子。他本就不是一個能說會道的人,祝深哭著說要和他結婚,他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祝深醉醺醺的模樣像是說和誰結婚都可以。那麽他呢,是不是也可以啊?之前還以為隻要能每天見到祝深他就能心滿意足,可人的欲念卻遠不止於此,事實上他其實越陷越深。是該放手的,可是他做不到。凝望著兩人合握的手,鍾衡情不自禁地也攥緊了,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他已經不在乎自己被當成了什麽人了。鍾老爺子渾濁的目光在兩人麵前來回巡視著,像是在確認什麽似的。楊莎見他意有鬆動,忙道:“可是爸,鍾衡那個新能源項目如果繼續下去,公司可能會虧損啊。”這麽一提醒,眾人紛紛議論了起來。三堂叔點頭附和:“是啊,如果按照他的計劃一意孤行,鍾氏隻怕是岌岌可危啊。”祝深忽然一怔。是了。這才是今天他們來的主要目的。鍾氏的老股東們不思進取,向來不讚成改革變動,守著一點家業坐吃山空,不想承一點點風浪。然而長此以往,鍾氏勢必會陷入僵局。新能源項目是一個很好的切入口,使鍾氏擺脫現狀,卻又觸及了大多數人的痛點。在他們看來,鍾衡根本就是借新能源項目的名頭在集團內部重新洗牌,安插自己的眼線,動搖他們苦心經營的根本。祝深和鍾衡結婚的真假根本不是他們此行的重點,他們要的就是把鍾衡扳倒,廢止新能源項目。祝深瞥了楊莎一眼,這就是她給他們的允諾麽?楊莎站在老爺子身邊,目光炯然,中氣十足,看上去哪裏還有半分嬌弱的影子?這位嬸嬸,原來也不如他見到的那樣簡單啊。祝深恍然大悟,她當初那樣迫不及待地撮合他和鍾衡蜜月,又插侄女楊錦繡到鍾衡身邊,其實是為了鑽他們空子。那麽這幾份協議的泄露想來也是與她脫不了幹係的。隻是她膝下無子,隻得一個十歲的女兒,又為什麽急於要在今日翻出這場浪來呢?未免太早了些。祝深沉思著,見鍾老爺子也沉默不語,似乎是在細細考量得與失。然而他這樣的態度卻又好像助長了室內劍拔弩張的火焰,一時間眾人議論的聲音又漸大了些。議論來議論去,大家又將話題扯到了鍾衡身上。鍾衡身上最為人詬病的便是他的出身,於是一眾長輩都往他是私生子上扯,旨在說他名不正言不順。祝深竟不知都是些土埋半截的常年在上流社會圈層裏打交道的人,說起話來也能如此難聽,忍不住回諷兩句,鍾衡拉都拉不住。旁邊有個年輕的小輩道:“祝深你自己不看報嗎?看看你在國外都做了什麽好事?薄家那個私奔的一回來你就貼了上去,報紙上說的果然沒有錯!你既然和他餘情未了,怎麽最後又進了我們鍾家的門?”他的長輩聽後心頭一顫,臉都發白,小聲拉著道:“這話你都敢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