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車庫到大門不過數米,祝深好像跑了很長時間。他的胃裏也絞得難受, 四肢都是冷的,唯眼睛好似很熱,生怕自己一不爭氣眨下一片水澤來。不應當。他怎麽會變成這樣啊?終於哆哆嗦嗦地摸到了大門, 他急迫地想要衝進裏麵悶頭睡一個覺,最好做一個長長的美夢, 把不痛快的事情統統給忘掉,忽然聽得阿文在他身後喊:“祝少!祝少!”祝深一頓, 隻聽阿文在後麵大聲喊道:“鍾總暈倒了!”咚——祝深失力,不慎摔倒在門口,膝蓋重重一磕,卻讓他疼得清醒。隻見他跌跌撞撞地朝車庫跑去,看見阿文正扶著歪在一旁的鍾衡。祝深伸手在鍾衡的額上一探,燙得驚人,他立刻給私人醫生打了一通電話。“給我。”祝深朝阿文伸手。阿文見到祝深麵色蒼白,膝蓋上隱隱滲出血跡,關切地問道:“祝少,您……還好嗎?”“沒事。”祝深將鍾衡的手彎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與阿文一同將鍾衡帶進了房間。“哎呀!”方姨見狀一驚,跟著上了樓,忙問:“怎麽了這是?”阿文神色難過:“董事長不許鍾總進去,他就在雨裏站了一上午,大概那個時候就發燒了,可鍾總一直都不說……”“啊呀呀!阿衡很少生病的!”方姨頓時心疼得不行,“他就是這個性格,受了傷也總是一聲也不吭,自己忍著。”祝深心頭一酸,輕輕給他蓋好了被子,走去他房內的浴室,擰了一條濕毛巾搭在了他的額頭上。方姨遞了個溫度計,祝深接過來,甩了甩,讓鍾衡含著。方姨見祝深步子重重輕輕,關切地問道:“深深,你的腿沒事吧?”“沒事。”祝深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剛剛已經請醫生來了。太晚了,你休息去吧,這裏有我。”“那怎——”方姨剛要拒絕,卻見一旁的阿文默默朝她使眼色,方姨馬上會意,對祝深道:“那就辛苦深深啦。”祝深點頭,坐在床邊,看著鍾衡的睡顏不知在想什麽。床頭隻開著暗暗的一盞燈,想來是供鍾衡晚上閱讀所用,此時光線垂落在鍾衡的麵頰,倒使他挺立的五官顯得愈發立體深刻了。抽出了體溫計,祝深定睛一看,眉頭皺得更深。這個人還真是善忍。發燒都燒到四十度了,還佯作無事在如意山喝湯。真是不知道說他什麽才好。也是,祝家對他還有用,就連發著燒都要去籠絡,實在是敬業得很。可想著想著祝深不禁又有些生氣,祝家既然對他還有用,他為什麽還要舍棄祝家,舍棄他呢?“誰要你的謝禮。”祝深剜了他一眼,將他的被子捂得更嚴實,動作幅度不小,床墊被拍得“啪啪”響,恨不能捂死他一顆冰冷的心。忽然聽到樓下似有響動,祝深忙走了下去。果然,是醫生來了。這醫生名叫章願,是祝家的私人醫生。家裏世代學醫,父親從前還當過祝老爺子的醫務兵。他的年紀不大,雖說總穿得和個花蝴蝶似的,看上去十分不著邊際,可若非有真才實學,想來也入不得祝老爺子的法眼。祝深從前有個什麽頭疼腦熱,就是他來祝宅給看的,兩人算是相熟的。“少爺這麽晚了還把我叫來,診金雙倍啊。”章願倚著門,看了看表:“十點半了。”祝深瞥他一眼:“上來。”章願一撇嘴,提著醫療箱便跟了上去。“現在見了我怎麽話變得這麽少,怕不是被你老公給帶的?”章願有個毛病,就是嘴碎,話還特多,“還記得你小時候嗎——‘章願哥哥我不打針針’,‘章願哥哥我不想吃藥藥’,那多可愛啊。”一提黑曆史,祝深臉色都變得青黑,忍不住將章願推進了鍾衡的房間,亮了個明一點的燈。他的房間與自己的房間格局相似,今天是祝深第一次進到裏麵來,直到這時他才借著這亮光看清鍾衡的房間結構。如他預想的一樣,果然是經典的黑白灰三色,與他辦公室的布置相類,整個房間都是簡約低調的裝修風格。唯一有些生動色彩的是窗台上放著的一排五顏六色的花盆,祝深對此並不陌生,裏麵植的是風信子,可惜已過花期,花瓣已經凋零了。沒聽鍾衡說過他喜歡什麽花,看樣子,其實他也喜歡風信子。“少爺,回神。”章願伸手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中止掉他漫無邊際的思緒:“測了體溫嗎?多少度啊?”“剛測了,四十。”“人都得燒迷糊了。”章願皺眉,拿出個小藥瓶:“一日三餐,一次三片,讓他吃了。”祝深接過了藥瓶。“他怎麽會燒得這麽重?”“他今天淋了一個上午雨。”章願嘖嘖稱奇:“今天?那麽大的雨?他淋了一上午?不燒他燒誰啊。”祝深瞪他。章願見祝深有些生氣的意思,便說:“把他手拿出來,得掛個水了。”祝深將鍾衡的左手從被子裏拿了出來,掩實了他的被角,想了想,又從旁邊移了個衣架來方便掛藥瓶。章願打著手電看鍾衡扁桃體,發現祝深在他身後忙活,不由得道:“行啊少爺現在知道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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