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昨晚的陪伴也隻是虛幻一晃罷了。“我不是問你這個。”祝深說。該麵對的,還是要麵對。祝深胃部絞痛更甚,幾乎是咬著牙,他又將先前在車庫的那個問題給問了出來。——你是不是要離婚?一雙拳頭在鍾衡的身側被握得死緊,隻聽他沉著聲音問祝深:“你呢?”這二十年來,鍾衡最擅長的就是偽裝心事,所以這一次,他也能偽裝得很好。未被拉嚴的窗簾泄進幾分早晨的光束,若敞開的那角簾子的寬度能再大些,日光便能夠照見鍾衡那出賣心緒的一雙手。拳頭打著顫,骨節泛著白。如果祝深注意觀察,就能發現鍾衡的背挺得比往日還要直,雙肩展開,貼膚的家居服被繃得就像是剛熨燙過的襯衫一般筆挺。然而祝深此時緊張得自顧不暇,又哪能分心觀察別人。這麽多年了,鍾衡早該知道,將刀子遞給了祝深,總比他自我裁決來得痛快。於是緊抿著唇,仿佛是在等一個屬於自己的審判。他的審判,從來都不是自己發落,決定權永遠都在祝深手上。一秒,兩秒。等得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住了。祝深幽幽地看了鍾衡一眼,想這人實在是狡猾,將問題拋給了自己。忽地,他道:“我不想離婚。”鍾衡難以置信地看向祝深,心髒正猛烈跳動著。祝深深吸了一口氣,故作輕鬆地歪頭對他說:“我昨天還當著那麽多人麵親了你,今天就和你離婚?我這也太反複了吧。”不是這樣的……祝深舔了舔他那幹燥的嘴唇,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著,視線虛虛穿過鍾衡的肩頭,卻不肯落在實處,隻聽他慢悠悠道:“我這才剛結婚就離婚,傳出去名聲該多難聽啊。以後還有誰還敢和我結婚?”不是這樣的……祝深麵上繼續挑著嘴角,實則一隻手抓緊了床單,一隻手死死摁住胃部,仿佛要克製住抖動的身體一樣:“祝家和鍾家的合作還沒有結束,我和你的交易也沒有完成,你不可以駁我的麵子。”視線落定在鍾衡眼前,他說:“給我演下去,把這兩年演完。”不是這樣的……鍾衡微怔,深邃的眼底暗暗翻起波浪。末了,祝深低下頭,垂下眸,小聲說道:“我不想離婚。”說了這麽多,其實隻有這句才是心裏話而已。鍾衡彎下腰,慢慢朝祝深靠近。握成拳頭的手忽地放鬆了下來,緩緩地朝著祝深伸去,翻卷著的波浪在晨光的慫恿下漸漸地舔舐著岸上的焦岩。有那麽一瞬間,祝深覺得鍾衡似乎要吻自己。他看見鍾衡的喉結在微光之下輕輕地滾了一滾,他屏住呼吸,什麽聲音也不敢出。他期待著,卻又忍不住想躲。然而鍾衡卻隻是將手停在了他的額頭上。鍾衡的尾指近乎溫柔地拂過祝深的眉梢,然後他整個人都站了起來。“祝深。”鍾衡站在床邊,輕輕地叫著祝深的名字。“我也不離婚。”他認真地說。說完,他徑直朝門口走去,頎長的身影定格在門框邊一兩秒,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祝深抬手覆上了剛剛被撫摸的地方,整個人都鬆懈了下來。他笑著,提著的一顆心,忽然跳動得飛快。虛張聲勢的人卸下了所有偽裝,終於大口大口地呼吸。沒多一會兒,鍾衡再次進了屋,手上還多了碗粥。按亮了台燈,鍾衡拿著調羹攪了攪,穀香濃鬱的粥在光下幽幽地冒著熱氣。“喝了。”鍾衡將祝深扶了起來,靠著床頭。語氣很硬,可動作卻很輕。祝深接過了碗,輕輕地吹著米粥的熱氣。這隻是一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清粥,祝深捧在手中沉甸甸,卻又暖和極了。濃稠的米粥的餘熱順著喉管一路滾進他的胃裏,不一會兒,他的胃也暖和了。祝深捧著碗低聲對他說:“謝謝。”鍾衡看著他,“不用客氣。”祝深忍不住也用餘光看他一眼,佯作不經意道:“你對結婚對象還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