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姐頓了頓,氣焰更凶:“你也是病號啊,章願和我說你都燒到四十度了,迷迷糊糊隻認得祝深了,拉著他的手不肯鬆……”鍾衡一頓,朝祝深看去。“不許聽章願胡說八道!”祝深有些氣急敗壞,“沒有的事!”五姐聽出祝深話裏的緊張了,笑了兩聲,看來這場病倒是將兩人的關係拉近了不少。還想再說兩句,卻被祝深掛了電話。五姐不由得搖了搖頭,真是活久見了,原來老幺還會害羞啊。房內,兩人沉默片刻,竟同時開了口——“昨天晚上……”俱是一頓,四目相對,齊齊別開。鍾衡坐在了祝深的床邊,祝深沒來由地緊張起來。“我昨天晚上冒犯到你了嗎?”鍾衡沉聲問。“不,不會。”祝深搖頭,緩緩抬起頭,對上鍾衡的目光:“昨天晚上的你,很可愛。”鍾衡一愣。祝深話音剛落,他自己都愣住了。鍾衡低著頭,思索著可愛的意思,祝深暗暗摳著床單止不住地懊悔。他在說什麽啊……“謝謝你剛才幫我打掩護。”祝深說:“胃痛的事情,不要告訴我爺爺。”鍾衡看著他不說話。未得到回複的祝深再次道:“鍾衡,你別和我爺爺說。”語氣變成了商量。可鍾衡仍不出聲。倏地,祝深的指頭爬上了鍾衡的手背,輕輕地搖了搖他的袖角,語氣再次放低,言語中多了幾分懇切:“好不好啊?”鍾衡握住他的手,把它帶回了被子裏,又捂住祝深漸漸暖和的胃,拇指輕輕地在四周按著:“看你表現。”“看我什麽表現?”“一日三餐必須吃。”祝深撥開鍾衡放在他肚子上的手,翻了個身,顯然是不打算答應了。鍾衡卻把他翻了回來,再次用掌心貼住了祝深的胃,威脅道:“不然我就告訴老爺子。”這實在不該是鍾衡會說的話,祝深皺起了眉,將信將疑地看著他:“你會告我的狀嗎?”“可以試試。”鍾衡按住他腹部的手漸漸用力。隔著一層衣料,祝深也能感受到鍾衡掌心的溫暖。祝深隻好重重地“嗯”了一聲,盡管這一聲聽起來像是“哼”。鍾衡無奈地笑了,另一隻手覆上他的眼睫,低聲說:“睡吧。”祝深被他這低醇的聲音哄得竟真起了睡意,可他隨即又睜開了眼,眨了眨,記起自己已經斷藥很久了。他仍時斷時續地做著那個困厄住他許久的噩夢,他都已經習慣周圍的色彩,習慣瀕死時候的感受,也已經習慣去與噩夢抗衡了,反正每一次夢裏天堂湖的水都不至淹死他。隻是,在身邊有人的時候,他總是不敢踏踏實實睡去。譬如昨晚,仍克製著自己不要做夢,不要吵醒邊上的人。有人在,就無法卸下心防,將聲嘶力竭的最醜陋的一麵暴露給他看。祝深在鍾衡的手心裏眨眼,鍾衡被他的長睫搔得有些癢。“我可能會做噩夢。”祝深輕聲對鍾衡說道。鍾衡一愣,很快便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他在顧忌什麽。“不會。”鍾衡的手未移開,聲音有平添了幾分啞意:“我就在這裏陪著你,你要是溺水了,我馬上救你上來。”祝深鼻尖微酸,思緒恍惚,最後竟真被這句話哄得睡著了。他這覺睡得很香,足足睡了九個鍾頭。像是一個疲憊的旅人,姑且卸下了身上的重擔,隻管痛痛快快地睡到盡興。翻了個身,揉了揉眼睛,發現鍾衡在書櫃邊上看書,戴著的便是他的那副金絲邊的眼鏡,看上去深沉又禁欲。直到祝深下了床,鍾衡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摘了眼鏡,合了書頁:“好點了嗎。”“不疼了。”祝深往他手中一瞥,是本經濟學的書,又是他看不懂的領域了。他興致寥寥,抬頭望了望,發現鍾衡的書櫃竟如此之大,一壁都是。昨晚光線太暗,幾乎未察,今天再看,上麵將書按照不同領域分文別類地放好,種類繁多,應有盡有,甚至還有不少藝術方麵的書,可見鍾衡涉獵之廣。祝深發現了本他一直很想看的油畫鑒賞,於是將手搭在了一層書架上,輕輕地點了點,回頭問鍾衡:“那個可以借我看一看嗎?”鍾衡麵色一變,眼睛緊盯著他的手,很是緊張的樣子。“可以。”鍾衡回過了神,忙站了起來,為他取書,神情看上去似是有些慌亂。祝深心滿意足地拿到了他想要的書,也就沒有再理會鍾衡的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