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馬上彎腰去夠, 祝深卻輕輕摁住了他, 蹲下身,給他撿起了筆:“你怎麽不回家啊。”“家裏沒有人。”阿包小聲說, 怯生生地朝祝深伸出了左手。祝深卻未將筆還給他。阿包麵露疑惑。“斷了。”祝深說。隻見他拿了把小刀,坐在了阿包身旁慢條斯理地削著筆,道:“原來你會說話。”阿包將頭低了下去。“不用緊張。”將削好的鉛筆遞還給了阿包, 祝深說:“我又不凶。”阿包小心翼翼地接過了筆,對著祝深訥訥地說了一聲:“謝謝。”這時, 祝深才看清楚阿包的臉。相比之上午而言,他的小臉更髒了, 右邊的臉頰不止何時蹭了灰,細看看,顴骨那處竟有細小的擦傷。祝深捏住了阿包的右手,定睛一看,發現他的掌心都被蹭破了,汙黑的手心一片紅腫。“誰做的。”祝深冷聲問。阿包神情不自然地將手收了回去,一個勁兒地搖頭,“沒誰。”眼眶都紅了。祝深第一天當老師,不知分寸,還以為自己的語氣太嚴厲,將這小孩兒給嚇哭了,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看著阿包一副不願意說話的樣子,隻好去了前台,找了個脾氣溫柔的女老師帶他去擦藥。阿包攥著小拳頭,一步三回頭地看著祝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祝深欺負成這樣的。祝深頓時感覺到頭大。誰說小孩好帶啊?吳緒出來挨打。韓思思在辦公室聽見這邊起了動靜,尋聲而來,見到一個老師在前台替阿包塗藥,心裏便明白了幾分。她進到畫室,倒了杯水遞給祝深,“祝老師,您啊消消氣。”祝深倒沒接那杯水,隻問:“你知道這裏有孩子欺負阿包?”“不算欺負吧,小孩子之間有點摩擦是正常的。”“為什麽那些摩擦都到了阿包一個人的身上?”韓思思頓了頓,“祝老師,有些事情您可能不知道。”祝深皺眉看向她。“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嫉妒心理和排異心理是很強的,而且也會表現出來。”見祝深仍眉頭緊鎖,韓思思又解釋道:“這樣說,您在上午的課上可能有些過分關注阿包了。而阿包一直就獨來獨往,融不進其他小孩子們的圈子裏,所以就……”“融不進?”“阿包是個很乖的孩子。”韓思思轉身,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走了過來,輕輕抿了一小口道,歎了口氣:“他父母除了來交學費,其餘時間基本是不來畫室的。”祝深明白了。孩子的圈子其實並不複雜,複雜的是成人。一個常在油畫課上得到老師表揚的孩子,家長們免不了想要結識結識他的父母。當得知對方是打腫臉充胖子,勉強才擠進了自己的圈層,與自己的孩子一同學習以後,自然而然,就生起了鄙夷輕賤之心。孩子們其實是一麵鏡子,反映的其實是大人們的態度。有天賦的孩子,被同伴排擠,孤立,傷害,這不是第一次。也絕不會是最後一次。祝深想著阿包臉上和手心的傷口,心裏泛著密密麻麻的疼,也不知是想到了誰。他八歲的聖誕節便隨傅雲織和moeen去了l國,後來隱約聽李經夏說起過,差不多就是在那前後,鍾衡搬來如意山的。就是不知道,鍾衡過得怎麽樣。總歸,鍾衡與阿包都是一類人。受傷了,連吭都不吭一聲,打破牙齒和血吞。“我知道了。”祝深低聲道。下午的課上,祝深沒有再過分地關注阿包,倒是將其他孩子們挨個誇了一遍。被誇獎的孩子們個個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地與阿包努努嘴,阿包將頭埋得低低的。卻是不再看祝深了。下課時,祝深說:“有一個課後小作業要留給你們。”孩子們本是排斥作業的,倒因老師是祝深,給了幾分麵子,個個欣喜地將他望著。“我剛來畫室,想要多了解了解你們,但我又怕我看不全麵,所以想出了一個小辦法。”祝深對他們說:“你們每個人都可以請咱們畫室的同學為自己畫一幅畫,我不要求畫得有多好,甚至可以是三五分鍾的塗鴉,隻要收到了,就算作數。我會給咱們班上收到畫最多的那個同學禮物,但是要注意,請同學給自己畫畫的時候一定要注意禮貌,要真誠,不然被我發現了的話,禮物可就沒有了。”話音剛落,畫室的孩子們嘰嘰喳喳了起來,紛紛開始約定誰給自己畫畫。祝深又說:“如果有哪位同學得到了全班為他畫的畫,那我還會給他一個大大的獎勵,大家可以猜一猜是什麽。”畫室裏的孩子們爆發出驚天的一聲:“哇。”祝深望了他們一圈,道:“下課。”孩子們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邊走邊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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