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深對這個地方並不陌生,數月前他還在這裏畫過桃花,他想要留住花期,給眼前這人瞧一瞧。想來早在那時,他就有些心動了吧?不然想看桃花又誤了花期的人有那麽多,為什麽他隻在意鍾衡?那麽鍾衡呢?祝深緊緊牽著他。桃花都謝了幾個月了,底下昏暗路燈的照出了一片片黑壓壓的影子,都是頂著綠蓋頭的桃樹。祝深望著鍾衡輕輕笑了一下,眼尾掃過角落,揚手指著一個金屬盆。鍾衡看出他的意思了。“本來想撕掉了事的,”祝深說:“但我覺得還是燒起來比較有儀式感一點。”好像隻有親眼看見它們灰飛煙滅再也拚湊不起來了,才能坐實他們的這段感情。雖然荒唐,盡管殊途,一盆火後,好像就能同歸。隻聽“鋥”地一聲,祝深打開了火機帽,蹲在了鐵盆邊。“其實我小的時候就很想燒紙玩兒,但爺爺說小孩子燒火晚上會尿床。我不信邪,偏偏偷偷摸摸地燒了一回,你猜怎麽著?”鍾衡也蹲了下來,目光柔和,偏頭問他:“怎麽?”“倒是沒有尿,”祝深笑了起來,點燃了合約,扔進了鐵盆裏,輕描淡寫道:“隻不過後頭的小花園被我給點著了,全家嚇個半死,再不許我玩火了。”祝深說著,聲音漸漸低沉:“但是後來,我沒有聽他們的話。”鍾衡一下就想到了祝深十七歲那年發生的事情了,那時薄梁和薑遺離開以後,祝深曾在他的畫室裏放了一把火,燒掉了滿室的畫,也燒掉了他的青春。直至今天,再回憶起當年,鍾衡仍有些後怕。看著火盆裏躥起來的火焰,一瞬間,他也扣緊了祝深的手。祝深身體輕輕朝他的那邊傾斜,望著他們貼合的手,笑說:“鍾生今天好像很熱情。”鍾衡深深地望向他,不說話。“鍾生以前也燒東西玩兒嗎?”鍾衡搖了搖頭。是了。鍾衡小時候一定是最乖的那一個,卻也是最孤獨的那一個。他隻有自己。想到這,祝深的心像是被誰輕輕碾過,他突然伸長了脖子,在鍾衡的唇角落下了輕輕的一個吻。現在不是了。鍾衡緊緊抱住了他,像是要將他揉進自己的骨血之中。盆中的火苗靜靜地躥跳,兩人在微亮的一隅熱烈地擁吻。火光分別吻過他們的半邊側臉,而他們,唇齒相依,緊密貼合。直至火焰熄滅,灰燼被風吹散,兩人才漸漸分開。可一對手指卻兀自勾纏著,難舍難分得和人一樣。祝深牽緊了他的手,心中突然惶惶然有些害怕,他道:“鍾衡,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什麽?”鍾衡看著他。祝深咬了咬唇,挑出一抹笑,雲淡風輕道:“沒什麽……”將祝深送到畫室教阿包畫畫,鍾衡沒再進去了,一個人在門口靜默地站著,像是一幅古舊的油畫,他摸著唇畔笑了許久。阿包已經將今天祝深布置給他的作業畫完了,眼下仍一刻也不鬆懈地繼續畫著畫。隻是……祝深低頭一看,“你在畫什麽?”阿包訥訥道:“同學的。”祝深不由得一笑,他那招果然有用。那天他在畫室裏告訴同學們,如果想要得到他的大獎勵,就得擁有全班同學為自己畫的畫。顯然,阿包已經被他畫室的同學們盯上了,成了個香餑餑,都想請他為自己畫畫,這就少不了要多和他們打交道。能有機會和同齡人多說說話,總歸也是好的。祝深故意問他:“他們叫你畫你就真給他們畫啊?”阿包點了點頭,“要畫。”祝深笑了笑,真是個小悶葫蘆。和大悶葫蘆一樣,典型的記吃不記打。每一張畫阿包都畫得很認真,並不是三兩筆的隨意對付,他能很精準地抓住每個人的特點,能沉得下心,更能付出同齡人都沒有的努力和勤勞。看著阿包專注的神情,祝深忽然道:“我覺得你準備的那幅畫一定能獲獎。”阿包怔怔然抬起了頭,有些不好意思道:“真、真的?”“是啊,你想想獎金用來幹什麽吧。”聞言,阿包竟真認真地想了起來,片刻後,他低下頭笑了。“想到了?”阿包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要給媽媽,還要給鍾哥哥買禮物。”祝深一樂,“那他一定會很開心的。”阿包微微抿笑,低下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