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米的距離,對於七品大修者來說,那隻不過是兩三步跨過的小溝渠,秦遠幾人動作足夠迅速,也還是沒能逃過武魁的法眼。


    “呼!”


    劍氣劈開水浪,劇烈的摩擦使得劍氣兩側海水沸騰滾動,恍如一座大山兜頭壓下。


    “往左!”


    秦遠猛地拍擊銀甲魚王頭顱右側,魚王吃痛,怒嘯一聲,大尾巴拚命攪動,倏忽間躍出十數米,躲過了劍氣劈斬,但他們還是被那劍氣所裹挾的威勢波及到,人仰馬翻,幸好所有人都有所準備,雙手成鉤死死扣住銀甲魚王骨甲。


    “快逃!”


    秦遠又是一聲大吼。


    銀甲魚王被劍氣衝擊的昏昏沉沉,幾欲昏厥過去,驀然聽到秦遠的喊聲,打足精神,發瘋般的往前方斜下遊去。


    它有很高的智慧,知道唯一生路在海底深處。


    隻要到了那伸手不見五指,冰寒如同飛雪臘月時節,連它堅硬如鐵的背甲都幾乎難以支撐的萬米水下,他們就有逃生的希望。


    陸地上的生物哪怕再強大,終究隻是陸地上的生物,到了深海之中,才是它們的天下。


    “砰!”


    前方又是一道劍氣劈下。


    銀甲魚王堪堪停住身形,差不到半米就會撞了上去,它以不可思議的靈活性迅速調轉巨大身形,向著身後遊去,但緊接著一股冰冷的寒意從其心中生出,蔓延至全身。


    這一刻仿佛是心靈相通,所有人的心髒都被恐懼的寒意包裹。


    在他們的正前方幾十米外,懸浮著一位壯碩大漢,大漢少了一條臂膀,傷口處飄搖而出道道妖冶血花,仿佛地獄勾魂使者身上纏綁的鏈條。


    武魁扛著巨劍,盯著他們,雙目飽含冰冷與戲謔。


    “就是你害了冷劍少主的性命?”


    也不知他用了什麽術法,海水竟是自動離開他身後三寸,武魁目光在任鶴與施念瑤身上微微停留,最終落到秦遠身上,“我當是什麽英雄好漢,原來就是個無膽鼠輩!”


    秦遠老臉一熱,捏了個法訣,將海水逼開身前一尺,道:“選擇戰略性的撤退可不是無膽鼠輩,明知不敵卻還要用雞蛋碰石頭,那才是莽夫之勇。我想武統領不願意看到你家少主是死在一個有勇無謀的莽漢手中吧?”


    武魁倒是一怔,沒想到在這種危機關頭,這小子還能如此鎮定冷靜,這倒是讓他心中生出了幾分欣賞之意。


    “武叔叔,您還記得我嗎?”任鶴離開銀甲魚王,來到秦遠身側,同樣掐了個法訣,將海水逼開身前一尺,看著武魁說道。


    武魁早就看到任鶴,麵色微微黯然,略微猶豫,道:“小鶴,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怎麽會不記得。你……很好……還活著,任家沒有絕後。”


    任鶴身體驀地顫抖起來,十指緊握,骨節突出似要崩裂開來,寒聲道:“不錯,我還活著。可我父親,你的結義大哥死了,被挫骨揚灰,死無葬身之地,我的母親,曾經帶人釀造美酒送與你們的大帥夫人也死了,我們一家人都待你不薄,可全都死在了屠刀之下!”


    任鶴每說一句,武魁的麵色就暗淡一分,直到最後,這斷臂也隻是皺下眉頭的漢子,眼眶泛紅,幾欲垂淚。


    “你,當初為什麽做那背信棄義的叛賊!”任鶴幾乎是嘶吼出來。、


    他們任施兩家掌握的實力本不輸符雲平,真要爭鬥起來勝麵頗大,但就是因為這個武魁臨陣倒戈,製住軍中大部分軍官,率人包圍帥府,任家與施家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幾乎雞犬不留!


    武魁麵色極其暗淡,揚天長歎一聲,道:“自古忠義難兩全。大帥是我的結義兄長,對我恩同再造,但神主還是神主,沒有國哪來家!我這輩子欠大帥的,欠枉死刀下的兄弟們的,欠你們任家的,來生若能相遇,那就當牛做馬償還吧!”


    “好一個忠義難兩全,難道你看不明白,繼續鬥下去,所有人都要死嗎?”任鶴怒吼道。


    武魁卻是精神一振,暗淡的麵色重複那冷鐵般的剛硬,道:“我隻是一個軍人,不懂這麽多事情,但我知道大帥反抗神主便是不對,神主的子民永遠是神主的子民!”


    “你,你,愚蠢至極!愚蠢至極!若不是你們這些愚忠之人,神廷舊班也不至於十不存一,更無那些血流成河!”


    “好了小鶴,該敘舊也敘完了,你走吧,我就當沒見過你們。”武魁抬起巨劍,指向前方。


    任鶴卻是一動不動,盯著武魁,聲音從牙縫中擠出:“今天我就保這個人了,你若心中還有一絲愧疚,就放我們離去!”


    武魁定定看著任鶴,麵色忽冷,道:“你若繼續任性,大帥的最後一絲骨血也將消失在這個世間!”


    “你敢!”任鶴瞪著武魁。


    武魁雙眉緊鎖,眉間煞氣浮現,巨劍顫動,蓄勢待發,道:“這是你最後的一次機會,再不離開,視同叛逆!”


    “你!”任鶴怒極。


    他本想靠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勾起武魁的愧疚自責之情,將秦遠保下來,可是這武魁卻是頑石一塊,根本不為所動。


    任鶴自嘲一笑,武魁頂著所謂大義的名頭,連自己的結義大哥以及軍中袍澤都能出賣,更遑論是他這個晚輩了。


    “殺冷劍的人是我,與他們無關,不知武統領能不能放過這些人等?”秦遠見兩人已經談崩,不再寄希望於此,站了出來說道。


    武魁卻是搖了搖頭,道:“除了任鶴,誰也不能離開!”


    秦遠眉頭緊鎖,這家夥比想象中的更加難纏,但片刻後又忽地大笑起來,笑聲張揚狂放,又帶著幾分不屑的嘲諷,武魁不知其笑從何來,問道:“死到臨頭,你還笑什麽?”


    “我笑你武魁白長這麽大個頭,卻是一個不知廉恥,膽小無能之輩!”秦遠冷哼道。


    武魁寒聲道:“你說什麽?”


    “我說你背叛兄長,殘害袍澤,乃不知廉恥之輩,有錯嗎?我說你身為七品高手,卻在我們這些後輩晚輩身前耀武揚威,嗬嗬,好大的威風,好大的派頭!”


    秦遠譏諷地看著他,道:“你要是有那麽幾分禮義廉恥,就把修為壓在與我相同境地,你我大戰一場,看老子揍不死你個龜孫王八蛋!”


    “嗬嗬,死到臨頭還嘴硬!”


    武魁嗤笑一聲,眉間煞氣湧動,巨劍顫動不止,澎湃的能量一觸即發,秦遠沒有絲毫恐慌神態,冷冷盯著他,道:“這就是飛虎軍的統領?連我一個小小四品城主都畏懼如蛇狼,嗬嗬,難怪你們這些叛軍被殺的東逃西竄,蝸居此地,就因有你這沒出息無廉恥的一軍統領,也活該如此!”


    “你!”


    武魁的胸口劇烈起伏,氣息瘋狂湧動,身前海水忽地劇烈翻滾,直直向秦遠壓去,秦遠被水浪衝的後退兩三米遠,但仍舊身姿挺拔,不屑的神態分毫不減,甚至越發明顯。


    其實秦遠心中也是捏著一把汗。


    麵對強大到幾乎沒有還手之力的勁敵,人人都不可能毫無波瀾,秦遠也是人,也會恐懼與害怕,但他能夠將這份恐懼深藏內心,更能夠在這份恐懼的壓迫之下,想出自己能夠想到的所有辦法來應對強敵,從九死一生中尋得一線生機。


    他在賭,賭這武魁心中對任家的愧疚足夠大,大到能夠影響他的判斷,讓他自己鑽入圈套之中。


    武魁死死盯著秦遠,片刻之後,忽地嘲諷一笑,道:“老夫當年浴血沙場,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時候你小子還不知在哪裏,嗬嗬,相同境界,老夫一樣斬你如……”


    “武統領,不要上這小雜種的惡當!”


    然而就在武魁一腳邁入圈套,就在秦遠勝券在握心中長鬆一口氣之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那位與武魁一起來但卻被甩在身後的陰山派大長老趕了過來。


    “武統領,這小雜種在用激將法引你入套!他狡猾陰險,連少主都折在了他手裏,您千萬不能上他的惡當!”


    那位白須大長老瞪著秦遠,目光陰毒。


    武魁聽到這話先是一怔,深深看著秦遠,道:“小子,倒是夠足智多謀,是個人才!”


    白須大長老沒想到武魁會說出這般稱讚之言,又驚又急,“武統領,您……”


    “若是在平時,老夫說不得要跟他大戰三百回合,這等膽色可不是人人都有,一劍斬之實在可惜。即便放你走了,也無不可,老夫很想看看日後的你會成長到什麽地步!”


    武魁搖了搖頭,略帶惋惜之色,“可惜今時不同他日,軍令如山,你殺了少主,便該血債血償!要怪隻能怪你小子行事太過孟浪!”


    秦遠心中猛地一緊。


    “今天你必須死!”白須大長老快意地看著秦遠,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哈哈,好一個軍令如山!”


    忽然,又是一個聲音響了起來,一位儒雅的白袍老者,頭戴綸巾,手搖羽扇,搖搖晃晃,立於他們左側二十米之處,笑吟吟說道。


    武魁猛地大驚,全神戒備,這人是如何來的,又是何時到的,他竟然一無所知!


    待到看清楚那人的麵孔之後,武魁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玉北辰?”


    “玉尚書?”


    秦遠也是驚呼,隻不過與武魁那難看的臉色不同,他的臉上卻是帶著極其歡樂的笑容,笑容之中又藏著幾分陰謀得逞的奸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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