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小京很嫌棄他, 皮笑肉不笑道:“沒人能比你會說。”晉南的笑就淡了下去, 訕訕的,半晌道:“我隻是希望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陸北看著代小京。代小京火速對著陸北解釋:“我不可能給他機會啊,我有病嗎?你別聽風就是雨的啊。”“你的眼神透露了你的小心眼兒。”代小京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靠著陸北做的椅子背,手搭他肩膀上,討好道,“開玩笑的, 沒說你小心眼兒。”生怕這人小心眼兒地記仇自己說他小心眼兒。他小京哥向來能屈能伸,為了把別人搞不到的神仙死死摁在自己床上,別說就說幾句好話了,讓他玩主奴調|教這種都行。——當然了, 這話也得虧沒說出口來讓陸北聽到,否則陸北又要發出來自靈魂深處的疑惑:我他媽什麽毛病啊要搞這事兒?晉南就看著他倆旁若無人地在那說悄悄話, 心裏麵的那股陰鷙漸漸彌漫開來,像水草瘋長, 死死地纏住了整顆心髒, 又飛速地鑽入血管裏麵。他很討厭這種事情超出自己的計劃和掌控的感覺, 這是失敗的感覺。他不喜歡失敗,也幾乎沒有過失敗。晉南出生在一個很糟糕的開局裏。親爸是個暴發戶,本來是一個地痞混混, 趕上時候,跟著人下海,不知怎麽的也發了一筆橫財。但沒眼界沒人脈也沒生意頭腦,迅速地又破產了。說起來是從哪來回哪去,可實際上,還不如他從來沒有過發跡,那他還隻是成天在小縣城裏無所事事的從街頭晃到街尾,混吃混喝,一輩子也就過去了。可偏偏他發跡過,發跡的那些年裏,他跟著別人見識到了許多“世麵”。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一朝破產,從天堂跌落地獄,那落差感就特別大。這男人接受不了這落差,開始賭博酗酒打老婆。晉南是早產兒,他媽生他那天早上,因為不肯把預留的產費給他爸去賭,被他爸一巴掌扇牆上,羊水破了。他爸也沒在意,搶過錢就跑了。最後還是鄰居聽到他媽呼救,跑來幫忙叫救護車的。晉南出生後,他爸還是高興過一陣子的,畢竟有兒子了嘛。就他爸這眼界,肯定是特別想要兒子好繼承他們老晉家那其實沒什麽好繼承的香火。他爸還是賭博,還是酗酒,還是打老婆,但從來不打兒子,清醒的時候還對兒子再三激勵,讓兒子好好讀書有出息,以後孝順他,讓他們家東山再起,讓那些自他破產後就看不起他的王八蛋都跪著上門叫爸爸。晉南很討厭他。既討厭他湊近自己說話時那滿嘴的爛牙和口臭,更討厭他總從媽媽這搶錢。這男人嘴上說得好聽,可要錢的時候,經常不管他媽說那錢是給兒子交學費或別的用途,隻說他兒子打小聰明,自學也能成名,然後就搶了錢跑。晉南確實打小成績好,學校視情況也會給他些補助,免他的學費學雜費等等,可他很討厭這種感覺。他需要被學校同情,他竭力配和媽媽說的話,去向學校展現自己的可憐之處,可是他極其憎惡這樣的環境。這令他覺得自己天生低人一等,可偏偏他又明明比身邊那些同學們都聰明,所以憑什麽他要靠賣慘活著?晉南小時候幾乎沒有穿過新衣服鞋子,沒錢買。大多都是周圍人看他家可憐,送他的舊衣服鞋子。當然了,說是舊衣服,其實也不多舊,起球或破了的,人家也不好意思送。晉南很喜歡這些“新”衣服,也很討厭這些“舊”衣服。這些衣服對他來說是新的,對其他人來說是舊的。後來,晉南他媽被人介紹去一個電視台主持人家裏做保潔,趕上這主持人扔東西,他媽就給撿回來了。那時候娛樂圈的薪酬沒後來高,但這主持人是固定節目員工,也算富裕了,常常出國,愛買外國名牌。那時候的外國名牌在國內看來,是很能證明身份的東西。晉南他媽倒也不認識那些名牌,就看著東西都很新,有的吊牌都沒剪,一股腦給弄回來。晉南也不認識這些名牌,他就看著這些衣服鞋子,款式花色料子都比以前那些要好,心裏挺滿意的,穿去學校,聽同學驚呼他怎麽突然發財了,這才知道自己腳上這雙跑鞋居然比他媽幹一年的保潔錢還多。他當時心裏的感覺很微妙,有點兒局促,又有點兒……很奇妙的感覺,像是,有點“自豪”。他看著幾個同學圍著自己,七嘴八舌議論這鞋多貴多貴,麵上笑笑,很平靜說是媽媽的雇主送的。是“送”的,不是人家扔了不要的。晉南偷偷地改了一下概念。同學們知道他家沒錢,也不會嘲笑他,聞言直誇他媽一定是做事很利索勤快,所以人家雇主高興,送他這麽好的鞋。雖然晉南嘴上總不避諱對人說自己媽媽是保潔阿姨,其實心裏不喜歡別人提起。他隻是很會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晉南得了這次“便宜”,他發現了一條新的路子,就無師自通,教他媽怎麽拉攏關係,討好家政公司領導,好接有錢人家的活兒。有一次,他媽說那人家裏大人不在,隻有個小孩兒,就帶他一起去了。晉南是第一次接觸富二代小孩兒,比起來,他班上那些同學都是再普通不過的小孩兒。他陪這富二代小孩兒玩了一下午,人生第一次在學校電腦室外摸到電腦,第一次看到電腦遊戲,第一次知道原來有的人家裏的衣櫃是一間房,第一次摸到這小孩兒整麵牆的模型,整個櫃子的鞋……居然還在自家有一間練琴房,裏麵擺放著音樂廳才有的三角鋼琴、大提琴……小孩兒和晉南差不多大年紀,自幼嬌慣了,但心也不壞,見保姆私自帶了孩子來自己家,也沒什麽,隻是順理成章地把保姆的孩子也使喚上了,喝飲料洗水果,都讓晉南去幹。當然了,也讓晉南一起吃喝。